1
对于父亲来说
他不懂得十字架
不知道耶稣

他手里握着的
是一种叫做洋镐的东西
面对洺河岸上的月亮
重复敲击的动作

那个时候
我们听到声音是这样的
“孩子他娘 ，咱家河东的高粱长势不错……
再等几天吧，秋天就要来了。”

再等几天 秋天能来吗
一枚多味儿的糖皮药丸
只为哄睡孩子

在梦里
我看到父亲在门前
扫出一片空地出来

我和弟弟坐在地上玩石子
想像着遥远的城市里
有一马车一马车的包子 饼干和糖果

多么不愿意醒来

昏黄的油灯下
父亲和母亲彼此对坐着
影子在屋地上重叠颤抖

后来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
有一只鹰
在父亲的头顶上盘旋

我发现逃命的父亲
跌倒在洺河的草丛里
再也没有起来

一种叫做洋镐的东西
狠狠的啄了下去
一团芦苇花飞了起来
2
长大后
我习惯思考一种场景

某某年某某月
我开车路过农村的麦田

一棵孤零零的树
一个空空的鸟巢

直到拐上城市宽大的马路
才看到有鸟落在高压线上

有时叫 有时不叫
上下扑腾着互啄羽毛

谁能知道那树那空鸟巢
包括车里一个叫阿色的男人

是不是依然饥饿

3
父亲病倒那年
我还在另一个小县城里教学

天刚亮
校长轻轻推醒我

我又看到了
一种叫做洋镐的东西

冲着我的额头
狠狠的啄了下来

这让我联想起姥姥坟墓上的野草
在冬天的冷风里白花花的飘

父亲看了我一眼
很快流下泪来

我知道父亲对我没有上大学
一直耿耿于怀

父亲叹了一口气
孩子本来可以更优秀的

那一年 父亲54岁
还在做城市里的建筑工人

被医术精湛的梁主任
及时缝补了隐痛了多年的胃

4
我学会了抽烟
并开始接着写起文字

我看着倒在墙角的洋镐
一头如锥
另一头如斧

枣木长柄
像一个空空的鸟巢

我和妻子商量
买房的时候

一定得有电梯
两个厕所
三个房间

并留一个不能装修的
放洋镐

放我们的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