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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周庄

作者:西苏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6-11   阅读:

  
  (一)
  走过永安桥,转个身子,再走上世德桥。如此上桥,下桥,传说中的那座“双桥”,就这样简单匆忙地在行程中抹去。
  拐进老街的一瞬间,回头朝石桥重重瞥去一眼,那圆拱桥的石栏上似乎站定了一个书生,青色的长衫,一条绛红的围巾随风飘扬,他深邃的目光凝望着夕阳里缓缓而去的小溪。蓝天白云下,古屋银杏边,他的身影有一点单薄,犹如这圆孔桥洞下流淌过的清溪,荡漾而不见一丝水花,涟漪而没有半点回旋;他的身影有一点飘逸,宛如眼前的古镇风景,小屋枕河延绵,垂柳戏水依恋,老妇捣衣浣纱,渔娘把橹吟唱。远处沈家的水墙门在满溪跃金中隐约而显,溪水中的渔舟是寻觅那美丽少女而来的吗?
  踱过一处敞开的院门,不经意的探望中,身体却随自己的眼光停住。青砖铺地的小院,丹桂树叶还留存着星星金穗,一排两间砖木的老屋,黑瓦白墙红窗。落地的格子的花窗敞着,屋檐下悬挂着一块的黑底绿字的牌匾。周庄虽有富豪人家,但这样简单而充溢儒雅气息的建筑,出现在小镇的老街中,实在让人心惊。缓步走进小院,匾额上的字迹清晰起来,“逸飞之家”这四字竟让我眼眶红了。
  轻轻跨过原色泛黑的木门槛,一脚踏进陈家的厅堂,“浔阳遗韵”中江南女子手执的洞箫跃入眼帘。那一刻我背转身去,怕人知道我的脆弱和多愁。
  如果没有陈逸飞,也许真的就没有今天的周庄。一如没有那个叫徐民望的读书人舍了性命跑到石头城,与那洪武皇帝辩驳一番,就没有贞丰里一样。唐以降的苏州地方史料中,记载周庄的几乎没有,即便写到沈富(万三),也是说他在苏州的住处,连周庄的名也是未提过的。与其他江南小镇相比,她谈不上有名声,也没有“退思园”、“保圣寺”这样的名园古刹,很长时间里他就安静躺在环镇的湖水间,种桑捕鱼,纺纱自耕。却也正是这般无名,才使她避免了动乱,躲过了骚动,等待那个年轻的画家,一叶扁舟,行了多日,从吴门老城墙寻访来到此。
  或是周庄离苏州太近了,或还是周庄如今的名声太大了,所以我一直没有探访的欲望。家住阊门边,这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确实于我没有多少吸引,朋友从周庄拍回的照片,我也没有发现她特别的美态,说实话在我的感觉中,那不过是一条旧时山塘河的翻版。直到有一天认识一位家住锦溪的朋友,跟她聊起小镇,她说周庄是值得去的。一个久居小镇的才情女子的推荐,让我有点心动。
  入冬后的江南,阴雨绵绵,冷意中透着潮湿,这样的天原该是围炉夜读,或依靠在窗前,手捧一壶“大红袍”的浓茶,读点旧史的。朋友引诱我说,才从武夷山带回上好的“大红袍”。
  临去的那天雨住了,冬日的第一场大雾弥漫天际,驱车去的路上,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隐约而显的农庄和湖水,倒也似披纱的美人,朦胧中平添几分妖娆。临近小镇时,浓雾消去,薄纱犹存,一湾湖水环抱农庄,水天一色,仿入梦中。朋友从昆山赶来,倚靠在石坊下,晨曦之中,恰如一枝新萼初绽,江南女子的柔媚竟被她诠释了。
  (二)
  轻轻耳语间走过石拱桥,漫步在弹石的小巷中,两边的老屋斑驳无声,墙角的古杏叶残落随风,路悠然而静谧,人舒缓而欣然,宁静中的小镇叠显着她的一抹灵秀而绰约的风姿。走出巷口拐进镇中的老街,抬头一眺,钟爱周庄就在这随意的一瞥间。
  站定身子,收回目光,又再一次朝小街的尽头远望而去,雾气方消未尽中的小镇,江南水的湿润隐隐游动着,石板路古朴幽长,寂寥中又几分雅致,宛如江南的儒子,长衫飘飘,一柄油纸伞,几行伤秋;老屋相连依依,虽都是粉墙黛瓦,红窗石阶,却各有姿态,或清丽或厚重,或伶俐或沉稳,恰似江南的女子,一袭花衫,手挽竹篮,轻盈而婀娜。凝神恍惚间,一丝琵琶的清亮声流淌而来,在寂静的三尺来宽的小巷中回旋不去,伴着丝弦的叮咚,传来一声熟悉的吴侬的吟唱,声音虽有点沙哑,却依然那般圆糯。
  往前走几步,那弹词的声音清晰起来,一家四开间的茶楼中,身穿淡蓝色长衫的艺人,抱着琵琶坐定在五尺的书台上,低首弹唱。忍不住悄然跨进茶楼,拣了靠街的桌子,入座潜听。老板娘似乎知道我的来意,一没有上来招呼,二没有奉上“阿婆茶”,听凭我去聆听。一曲既罢,击掌而叹。台上的先生微微一笑,指扣弦身,片刻的寂静后,猛然似珠玉落盘婉丝雨潇湘的音符扑面而来。一曲《浔阳月夜》竟然像是专为我而奏,思乡的情感随音而动。浔阳的月色已是很多年未见,江畔那轮残月下的孤舟,一直是梦里的故事。
  都说周庄人三句话不离沈万三,其实这个元末明初的传奇富豪,与周庄的牵连真的不多,很多时候他留在苏州城中,指挥着他的船队马帮,穿江入海,挥戈南北。如今小镇上那个叫“沈厅”的建筑,不过是他的后代造的一处宅子而已,镇外的水冢也至多是衣冠冢吧,洪武皇帝对他实在是没有好感的。
  周庄第一次为江南文人追逐,时间还不是很长,自然不是为了那叫沈万三的江南富豪,而是因为一座酒楼,酒楼中的一个妙龄少女,那女孩名叫阿金。
  这家临街的小酒楼还有个很好听的名称叫做“迷楼”,紧靠在穿镇而过的溪水上的贞丰桥边。早年“南社”的青年才俊们,因躲避满清官僚的迫害,一度隐居于此。年少的叶楚伧陪同着陈去病,柳亚子、王大觉、费公直等人,在这小酒楼里,痛饮花雕,吟抒志,怒骂满清,向往共和。效仿的是太白斗酒百篇,写就了不少脍炙人口的革命篇。但毕竟是秘密之团体,宣扬的又是共和的思想,所以不得不要避人耳目。
  酒楼为一双母女操办,女儿名唤阿金,正值妙龄,长得也算水灵标志。几个长衫的少年才子,看见可人的女孩,不由计上心头,独以少女之容貌,吟诗赞叹,更有陈去病执了狼毫,题诗于壁上,颇有刘彦昌华山古庙题诗之趣。一时间阿金之名响亮于苏州城,雅士骚客为一睹芳容,雇了小舟划来,寻觅到这贞丰桥边。
  今天的“迷楼”已经整修一新,虽保留有当年的旧物,却早没有酒楼模样,底楼靠墙陈列着翻刻的《迷楼集》,朝东是两扇很是精美的花窗。靠窗有登楼的木梯,上楼则有泥塑才子们饮酒赋诗的景象,那题壁的诗当然已经不存。
  推开朱红小窗,溪水潺潺涓流,古木掩映参差;贞丰石桥,依恋窗边,宛如飞虹;小船在窗下轻轻而过,渔歌袅袅,仿在耳畔,一橹一漾,散了水中的石桥,迷了端坐窗台上的美人;窗前绿衣美人一手搭在窗台,一手指点着窗外的景色,回眸之间,柔情似水。冬日的一丝阳光窗外飞来,那情景实在是一幅美哉之极的油画。
  (三)
  步出迷楼,走上贞丰小桥,举目四望,收入眼底的这枕河人家,犹如大家笔下的水墨丹青,溪水缓流,水映黑瓦,波涌白墙。初冬稠雨后,小镇别离了往日的嘈杂,回归到原有的那份淡泊宁静中。
  吴冠中先生早年初进周庄,着实为环水而抱的小镇子所折服,回到北京后,一直舍不去这江南的美景,以至几度重返,留恋不去。江南的水乡在吴先生的丹青中,无不透射着小镇的影子,他更是不惜笔墨,写就“黄山集中国山川之美,周庄集中国水乡之美”的句子。他笔下的小镇就如同桃源一般:岛中河道交错、小桥人家,淳朴、冷落、淡泊……
  上桥,下桥,慢步在弹石小路,溪水在身边,小桥在咫尺,桨声在耳旁,船娘的吟唱柔软而委婉。在这样的时间,偶然停留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一种幸运。
  朋友是做导游的,所以每处景致都能够联系上古今未来,即便是一棵老银杏树,也能够演绎成一则传奇,虽都是野史俚语里的东西,但在如此能够让人梦想的地方,也真的很贴切。
  那棵摇曳了几百年的银杏,在冬日里已经散尽了所有的明黄小叶,依靠在黄墙新院旁,颇有些寂寥和沧桑。但她的枝干还是能够让你感受到浓秋叶黄的姿态。树是有生命的,受了数百年的禅意熏陶,也知道随意而安的道理,废时枯枝苟且,兴时老虬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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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小晓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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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从陈逸飞钟情的双桥走过,走进陈家的厅堂,一幅画就这么让人惊魂了。在老街缓步慢行,清亮的琵琶,迷楼之上的弹词声声,这楼上发生的故事在冬日的阳光里弥漫着柔情,情景皆入画。小桥流水人家,老树,老织机和织机旁的老太太,沈厅的水门墙,处处似画家可落笔,有无奈的遗落,也有纯净的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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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帘外落花

    那么青春写这样老的文字,你真的是活泼不起来了

    2014-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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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花落无声

    游江南小镇,景为其表,韵为其里,文化为灵魂。走过,看过,却不敢着一字一墨,皆因为只观其景,而不得其韵,更不能触摸她其灵魂。

    2014-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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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这文笔果然不同一般的,每个人去了得到的并不相同。我们只是走马观花,于西苏这样的才子,会大不相同的,因为你更熟悉这些景与掌故。

    201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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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随文字在周庄里游走一遍。

    201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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