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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驼子叔叔

作者:卓尔    授权级别:B       2014-06-08   阅读:

  
  这几个晚上睡到深夜两点多钟时,叔叔总是进到我的梦里来找我讲话,我觉得很奇怪,叔叔已经去世快十二年了,为何还会这样活灵活现呢?我不感到害怕,因为他是我的叔叔。
  ……
  记得我小的时候,叔叔总让我骑在他的驼背上,抓住他那并不长的头发,把他弄疼时他会突然尖叫一声。路程远时经常会在他的驼背平台上睡一个午觉,有时醒来后感觉撒了一点尿,看见叔叔把围在腰上的长澡帕边擦汗边说:“鬼事了!这么大的汗!”,这时我就爬在他颈骨上、边伸腿边嘎嘎的笑,叔叔可能知道了怎么回事,就性急的说:“再搞就把你丢掉!”。
  我的叔叔虽然是驼背,但人却很精明要强,农活总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快,还学得砌砖的一门手艺,经常有人请他去帮工。听说也跟过学打的师傅,有时喜欢露一手让别人瞧见,甚至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说腿脚一点也不痛,但晚上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他那破胶鞋里的脚有点烂,我不敢告诉爷爷,不然叔叔又会被爷爷教训一顿,爷爷原来当过镇上的语文老师,现在还习惯拿着一根细棍子、哪怕是筷子也行,在指责别人时往桌子上敲的敲,叔叔最怕爷爷戴着那一副圆形眼镜看着他,况且奶奶早已去世,叔叔从来就没人帮腔。这时,我真想把自己碗里的半块鸡蛋夹到叔叔的碗里,可又怕爷爷责怪叔叔,因为叔叔总是单独有一碗放了好多辣椒的菜,爷爷不能让他养成好吃的坏毛病,不然以后成家立业就很难搞,可是叔叔都快三十岁了,好像成家的对象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在县城里上班,还有哥哥和妹妹也在城里,我住在爷爷家里已经有两年了、好想回家,可叔叔却不耐烦的对我说:“辉仔!你还是在这里不够一个月,就又想回家了,我送都难送”。爷爷也笑着、眼睛却从铜色镜框的上面看着我说:“你哪一天看见天上有两个太阳,你爸爸就会来接你了”。“真的吗?”我眼前一亮,好像离希望不远。当我快熬到过年的时候了,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天上经常是灰蒙蒙的连一个太阳都没有,我问爷爷:“太阳是不是要晚上才出来呀?”,爷爷说:“晚上出来的是月亮,不是太阳”。
  这里的小朋友很少跟我玩,他们大都穿得破烂不堪,衣服至少由七到八块不同颜色的布拼成,在我面前总是躲躲闪闪,好像要用不同的姿势来遮挡身上的丑陋,我有时向他们招手,他们也不过来,眼睛却远远地看着我。有一次我爸爸从城里寄了两个苹果来给我,拿着在外面凉亭边慢慢地吃,有几个小孩子笑我说:“真是蠢的!桐子也拿起吃”。我说:“这是苹果!你咬一口吧!”,小孩子们都不敢。晚上有一个小孩的妈妈来了家里,对我爷爷说:“辉仔今天在吃桐子,要看着他点,喊雄仔到山上摘些野果,也蛮好”。我爷爷告诉她那是苹果,她不太相信地边走边说:“哪天我喊慧仔到岭上去搞些好吃的来!”。我觉得她肯定是亲戚,不然这年头谁会这样好,而爷爷却说她是一个邻居。这以后,当我站在凉亭边等叔叔收工回家,小孩子们会时不时跟我玩几分钟。
  有一次叔叔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麻袋,衣服弄得很脏,头也很脏,但方形的脸上堆满了喜悦,回家打开袋子一看,一个可怕的长东西,还在慢慢地动,叔叔说:“今晚可以吃一次好的”。爷爷担心的问:“回家时有不有人看见?”。“没人看见,就是过凉亭的时候,王瞎子看了一下袋子,他又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叔叔歇了口气又说:“要不要告诉哥哥和嫂嫂一下”,爷爷点了点头说:“赶快达个信去,喊明天一起回来”。我晓得爸爸一定会回来,便一晚都没入睡。第二天,很早我就在马路边上去等了,吃了中饭又等也没等到,终于在快要天黑的时候,我爸爸真的来了,还带了另外几个同事一起来。晚餐大家都吃得很尽兴,还一个劲的夸叔叔很有能耐,叫他以后也要小心一点。叔叔说:“这又不是毒蛇,即使是了也不怕!只要抓住它的七寸”。说着用他那粗糙得象蒲扇一样的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那神态似乎连浓黑的眉毛都跟着在得意地笑。叔叔又详细的描述了一下抓蛇的过程,一桌人都听得很兴奋也很激动,都在不停地点头和不停地抢着说话,大家也提到了叔叔要物色对象成家的事情,都一致赞同说这个一点也没问题。可找对象的事叔叔老是要回避,好像他觉得自己的情况本来就不应该有对象。爷爷有过两次请人帮叔叔介绍对象也都被对方拒绝,老媒婆竟然还扭动着腰肢毫不客气的说:“你看看他那背脊呀!拱一坨一个小山一样,又不是背了一袋子米,连做光棍都还是弯的”。每当说这方面的事,我总看见叔叔会毫无表情的咽一下口水。吃完饭已经很夜了,爸爸和同事还要走三十里路回到城里去,只得赶紧动身,走之前爸爸跟爷爷说了好多话,可一点也听不出要我回城里的意思,果然,我被留了下来,说是要等到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才回城里,叔叔赶紧许诺过两天带我去山上玩一次……
  爷爷在住房旁边的小屋里喂养了一头母猪,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多了几只白白胖胖的小猪,在哪里跑来跑去,吓得母鸡不停地叫,就这样我天天站在猪栏边陪着小猪玩,等着叔叔辛苦的收工回家,又跟着叔叔到井里去挑两担水回来才吃饭。
  通常情况叔叔吃完饭,就从里衣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一点东西,然后又从灶台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方形布包,打开后又是一层布,包着有几本爷爷给他的书,只见他边看边用红笔作些记号,看完后就用里面的这块布把书擦一遍,然后小心的包好放回原处。完了就从水缸里舀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完,便一声不响的爬上楼梯去睡觉了,爷爷要等叔叔上楼后才关好门,还要做一些家务活就会迟一些,当我们准备吹灯时,关好的门突然被重重的撞开,进来几个讲土话的人,说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叔叔的背脊弄直,爷爷低声下气跟他们说了好多好话,又到睡房里拿出那袋喇叭卷烟给他们抽,还说马上就把母鸡炒起给他们吃,他们还是不肯,并开始讲起了粗话,其中有一个人眼睛很爆,使劲地看了我一眼,爷爷赶忙挡住我,叫那人不要乱来,这时爷爷压着我先去睡觉。我在里屋听不见他们又在说什么,好像也有叔叔的声音,有时我听见撕布的声音,有时我听见凳板吱吱响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低沉的呻吟,但老是被蛮横的粗话掩盖住,爷爷进了里屋来过两次,小声地对我说:“不要做声,做声就会给戴红袖章的捉去,赶快睡觉”。不知道等了多久,感觉有好迟好迟了,街上的狗老是叫个不停,我不知道哪个时候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听见楼上还有声音,想爬上去看看,爷爷拦住我说:“你叔叔昨晚从楼梯上跌了一跤,身上好痛,不去吵他”。我顿时想起了昨晚那几个满脸凶气而戴着红袖章的人,我又看了看地上散了架的板凳,门上被撞断的木栓,还有那只能生蛋的母鸡也不见了,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叔叔的朋友。
  从那以后,我被送回了城里,尽管这里有很多小朋友玩,也没有猪栏的臭气,还可以天天吃到不参干薯仔的米饭,但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爷爷和叔叔。
  有一次我在城里见到了叔叔,我喊了他、但他没有跟我讲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跟爸爸到里屋去了,我在门缝偷偷地看他,发现他还是穿着那件褪了好多色,有好多补疤的蓝咔叽布解放装衣服,由于背脊上好像背了一个包袱,使得衣服看起来有点短,我又看了看他的脸,有了粗糙的皱纹,头发也比原来长了很多,爸爸好像在骂他,他争辩了一下就没再作声。吃中饭的时候我没有看见叔叔。
  叔叔又来过几次,听说每次来都要拿些钱和东西回去,爸爸总是要跟叔叔讲好久的话,然后又送好远的路才回来。我那时快要上四年级了,开始有点晓得大人的事情,家里越来越节约,爸爸妈妈越来越仔细的在小笔记本上记数,我都能猜出原因。之后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叔叔来过,直到一九七六年热天的一个深夜,满身是泥巴,头发和衣服都很乱的叔叔,神情好像很惊恐的求爸爸拿点钱,准备背井离乡到外面去求生,爸爸看着叔叔那消瘦的脸,便无可奈何的答应了,送走叔叔后,爸爸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颤抖的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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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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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语言朴实,叙述清楚。做为一篇小说,加入了作者本身的真情实感,这很难得。但同时少了一些令人兴奋的东西,过于平铺直叙。个见而已。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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