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走童年:篱笆墙上的牵牛花(外八)

作者:一粒光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4-01-25   阅读:

  
  《疯子家的门洞》
  
  以前从来不打人的疯子,自从在学校东边的小胡同,打了小同学。疯子家的大门洞,平时我们不敢涉足的地方。而今却成了我们的天堂。
  疯子家的大门洞背西向东,迎街而开。两扇大木门,镶嵌着四排整整齐齐的铜钉子,南北对称的两个门转,是两块圆形的白石头,上面雕刻着虎不是虎,狮子不是狮子的一种怪怪的动物!村里人说,那叫“四不像”。整个门洞,把门关起来,其实就是一间,很不差的房子。打开门走进去,就是疯子的两进院。穿过一个月亮门,一直向西走,隔着他们的一堵西墙,就是西街的胡同口了。
  疯子打了小同学,小同学的爹娘,其实也没有找疯子的家里人。说确却点点,就是没有找疯子的女人和她打着光棍的两个儿子。小同学也没有受多大的伤,主要是受了惊吓,在家养了几天,也就蹦蹦跳跳上学了。
  但从此,疯子被他的家人关了起来,再也没有上过街。这个向街而开的大门洞,就成了我们,在家里呆不住,而又喜欢聚在一起玩耍,最理想的去处。夏天避雨、冬天避雪、春秋避风,无论中午,还是深夜,我们在这里高声大气。打扑克,打六籽炮,甚至像戏台一样,学着村里的青年排练节目。疯子的家里人,从来没有因为我们的吵闹责备过我们。倒是怕影响我们尽兴的玩耍,他们从西墙又开出一个门来。干脆把这个门洞的大门从里背死了。我们的整个同年在这里无忧无虑着。要不是,时不时的能听到疯子的粗声大叫,野声野调的唱歌,我们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们突然想看看疯子,但遭到他们的拒绝。慢慢的不知何故,门缝里的风,会刮出我们的泪花。我们就不再去那个门洞了。但那个门洞一直为我们留着。但那个门洞,又有一批一批比我们小的同学们,去里面玩耍。
  疯子死了,疯子也活了很大岁数。但他的棺材,是从那个西门而去,没有从这个门洞抬出。他的两个光棍儿子依然光棍着。
  我们几个,连同那个被打的,喉结已丰小同学,去看了疯子的坟堆。当我们走出来的时候,我们的脚印似乎就被荒草淹埋了。
  
  
  《月夜逆流而上》
  
  弯弯的月亮,像一帆玉船儿。静泊在蓝天的湖面上。是我们扯动了月光的纤绳,还是,月亮船承载着我们的行踪!一一我们几个不甘寂寞的孩子,沿着河畔一路逆流而上,随着我们的步履,天空中的月亮,也开始走动起来!投映在河水里的月亮,就成了专门为我们探路的镜子!只是背我们而去的河水,一浪推着一浪,仿佛一支无比强大的队伍,(担负着什么使命?)从我们身边从容而过!
  这是一棵什么树,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呀!笔挺的躯干,高擎着鹰翼般的树冠,盛开的花儿,如玉如雪。如清水遇高成瀑的水花。如木炭逢火成炽的火花。那优雅的气质,更似今晚的月色!是因为我们的到来,飞落在这里,迎迓我们的一只大鸟吧!说书人所言的大鹏,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看,不远处的草窠里,有两只抱窝的鸡,是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的野鸡?还是谁家的大芦花,在我们到来之前,早就已经来到了这里!此际的我们,在它们的意念里,仿佛就是它们其中的一员,对于我们的到来,无须惊慌失措的飞离!那兀凸的小圆眼里,也泊着同样一弯月亮,看着我们哩!
  ⋯⋯一路,我们不知走了多少里程。不知转了多少弯子。不知提升了多少海拔。但心,没有一丝离开家的感觉!回望我们熟稔的村寨,看上去己不在原来的位置!院墙屋脊窗台,在月光的清辉中,己失去了固有的轮框。只有那亮在窗前的灯,像是从天悄然而降的星星。
  
  
  《不成功的观灯》
  
  峰含落日,雾起山脚。此时,吸引我们视线的,已不是西边,山峦形胜的云霞雾幔,而是转身东望的一轮巨月。和那个方向传来的,鞭炮叮当,锣鼓铿锵。今天是元宵节的正日——正月十五。
  东北方向距村八里地的小城。一年一度,沿街而行的彩灯节目如期进行。今年暧春,于城相隔的唐河,三天前还能踏冰过往,来去自如。今天却破冰开了河。水里已经漂游着断断续续的浮冰。村里的大人们,大多都绕行下村的水泥大桥,到城里去。这得多走一倍的路程。我们几个人小鬼大的男孩子,主意拿定涉河进城观灯。
  走过灰窑嘴,穿过老坟滩影影绰绰的怪树林。惊起一只野兔,向空阔的田野窜去。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悠扬高亢的唢呐声,越来越响。我们心中的胆却,变成了迫不及待的兴奋。
  我走在前面,先跑步跳过一道小河渠。招呼着:“河水并不宽”一路前行。但前面是更宽更大的流水。身后的河流也变宽变急湍了。一个孩子说,可能是北跃渠放水了。这倒断了我们后退回返而念想。
  我们只能把前面,不知有多少道支支叉叉的河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去。当到达河的对岸,已经是后半夜,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己结冰就像是生牛皮,走起来刷刷作响。
  到了城里西关的彩门前,沿街而行的节目已经散了场。我们就围在一堆用木块燃烧的旺火边,转着身子烤起衣服来。月光交织着火光中的衣服,——腾起的热气,红彤彤的。我们就像置身于霞光之中。异常兴奋的脸,就象大人喝多了酒一样。开始吹牛。都湿了衣服,都说自己如何巧妙,如何勇敢的跨越过了一道道,溜着冰凌的河水。似乎烤干衣服的同时,也把一路各自的狼狈,蒸发到了天上了。只剩下小小虚荣心里,不再掩饰的辉煌!一一不知不觉己到了黎明。牛皮还在吹,我们从今天起,是不是就成大人啦!
  另一堆旺火边,围着寻找我们的爹和娘,其中还有早已退下来,不在任的老书记老队长,还有……!我们叽叽喳喳的嘴一下子成了哑巴。
  一一每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大耳掴子!说说笑笑走在回村的路上。
  
  
  《可恶的看秋人》
  
  西山沟泛起一股浓浓的黑云,不该落山的太阳,早早地淹没在这云层里。云的外面,透出一沫血色的霞来。显得挂在榆树稍上,那轮本不该露脸的月亮有些白。
  记得是七月十二,庄稼咋熟还生的清香刮过村口。我们一行几个打猪草的孩子走过来,后面走着早已辍学,大我们几岁的张惠姐。背着一个高出她头顶的荆条篓,——装满了杂草。两股背绳,扣进她的肩沟,几乎要挤压出她圆圆的肩骨来。
  突然,从菜地里跳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谁也知道,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贼。我们不明白,村干部为何让他看秋。他把我们让过去,单单要查张惠姐的背篓。磨磨蹭蹭并没有找出一豆半瓜。不情愿的把她放了。就在她挺身起步的时候,用他那刚刚翻腾完草篓的手,故意挨了一下她的脸。由此,我们就更恨他了!——这个村里的害群之马,村干部人一般抬举他,我们一定要治治他。
  这是一个月半中空的夜晚,天空中布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云。我们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已经给他布下了陷阱。就在队里的瓜地里,我们几个,有意摘几个瓜让他发现。他紧追其后,我们不紧不慢的跑,骂骂咧咧激着他,故意引他上钩。就在那个下坡的地方,两棵柳树之间已绷紧了一根绳子。我们跨了过去,他却绊了个狗啃骨头鸡吃米。还让我们蒙着布袋痛打了一顿。
  第二天,见到他门牙少了,嘴巴高了,腿也有点拐了。我们都有些后悔。甚至悄悄讨论向他赔礼道歉,当面认错。就在我们犹豫之时,村干部专门为他的事开了会,一口咬定这是外村的小毛贼干得。咱村的孩子都安分守己。说一定要敦促上级有管部门,查清楚。……
  没过几天,村干部从公社讨回一个建筑公司的工人指标,放在了他的手里。从此,村里再也没有专门配过看秋人。我们一直也没有找到一个向他道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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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有些悲悯深藏,荒草掩盖住的是过往,也暴露了时间的无情。快乐的或是悲伤的,幼小的我们是多么善感,多么容易进入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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