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说过，近期不再更新，因忙着赶稿，一天七八千字的任务量，加上教学工作，忙不过来。不料愈忙愈事多，严寒天气与病毒流行又导致我身染小恙，哪怕置身23度的室温中，依然是暖宝宝贴了前胸后背，腰腹膝盖，心情也不舒畅。眼看着十二月已过了小一半，若不能顺利完稿，很难兑现与编辑的承诺。
　　偏在情绪消极的情况下，得闻周海媚的去世消息。瞬间呆住，怔怔的过了一整天，眼睛里逐渐渗出泪来。那些泪，盈盈于睫，却未滴落——都被我用手指抿去了。人到中年就是这样，有时候感性失控，想哭还不能痛快去哭。你得注意时间场合，还得考虑眼前事宜，更得考虑周边有无旁人。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腾出时间，为这位我长年喜欢的港台女星写一篇悼文。
　　周海媚，最初认识她是在港剧《义不容情》里。她饰演黄日华的初恋——一个心事重重的，脸上总是缺乏笑容的少女。她开始喜欢的不是黄日华，而是黄日华的反派弟弟温兆伦。一旦发现温兆伦虚情假意，她转身选择了淳朴厚道的黄日华。可惜在这段感情里，她对黄日华依赖大过爱恋，感动多过喜欢。结婚前一天，黄日华无意中看到一封信，内容是她对友人倾诉自己嫁给黄日华属于报答。黄日华为此伤心，选择了逃婚。周海媚大受刺激，又因为遭遇空难，双腿残废，不得不再次接受黄日华的关怀，终在黄日华与刘嘉玲结婚那天，心碎绝望自杀。
　　说真的，周海媚饰演的这个角色，我挺不喜欢的。你喜欢人家就大大方方说你喜欢人家，你不喜欢人家就实实在在说你不喜欢人家。她倒好，总是含含糊糊、磨磨唧唧的。一方面贪恋黄日华的付出（既供她上学又租房子给自己的父母住），一方面嫌弃他学历低、工作差配不上自己；一方面吃刘嘉玲的醋，主动提出结婚，一方面婚前给好友写信说自己与黄日华距离渐远。等黄日华真正放手了，她后悔莫及。特别是她不幸变成残疾人，又想与黄日华复合。哪怕人家已经有了女朋友都快结婚了，她还一个劲地搞破坏——实在是太绿茶了。
　　我不喜欢绿茶。无论她长得有多好看。我也不喜欢周芷若。起码在我十来岁的年月，看到94版《倚天屠龙记》里她与马景涛之间的唧唧歪歪，我就想要换台。我喜欢个性鲜明，热辣果敢，敢爱敢恨，敢在婚礼上抢新郎的赵敏。谈恋爱嘛，本来就该这样子么，我喜欢你我就主动，我喜欢你我就进攻，管你有没有心上人，只要没有结婚，就先抢过来再说。但是结婚了那就算了。我的道德底线还是有一丢丢的，这点与金庸老爷子不谋而合。金老爷子也不提倡婚外恋，凡是他笔下的婚外恋都没好下场。做人必须要尊重婚姻，你一旦结婚了，哪怕遇到个天仙（不分公母）都得心无旁骛，否则就是段正淳跟一窝情妇统统死啦死啦、南兰留下遗言把自己骨灰撒到大街上让千人踩万人唾弃、阳顶天老婆羞愧自责割脖子在老公的尸体旁、情人的身体前的下场。周芷若在94版《倚天》里嫁给了宋青书，俩人当着张无忌的面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入洞房后的周芷若后悔了，她不但与宋青书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并且对张无忌恨之入骨，一直想要打败他。俗话说“爱之深故而恨之切”，周芷若对张无忌又恨又爱，哪怕宋青书为她死了都是白死。屠狮大会结束后，周芷若为了报复赵敏，一路跟在张赵身后，找机会在老百姓面前揭穿赵敏的真实身份，煽动民怒蓄意侵犯赵敏，同时败坏张无忌与明教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这种宛如疯婆子一般的行径，外表美得天崩地裂也歇菜。正常人谁能接受“得不到就毁掉”的爱情观？
　　看看程英，人家面对杨过与小龙女是什么格局；看看仪琳，人家祝福令狐冲与任盈盈是什么心胸？再不济看看殷离，疯疯癫癫一辈子，活得人戏不分的，发现张无忌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样子，说拜拜就拜拜，头都不回一个——这叫大气，也叫自尊，且自珍。
　　周芷若一直在我印象里矛盾+纠结，自私+功利。你说她对张无忌是“刻骨铭心的深爱”吧，我看她每到关键时刻伤害的都是张无忌。张无忌在光明顶硬生生地胸口挨一剑是她所为；张无忌在灵蛇岛与谢逊都被“十香软金散”放倒，屠龙刀与倚天剑被盗是她所为。你说她迫于灭绝师太的遗嘱，假惺惺地接近张无忌来盗取宝刀宝剑，全程对张无忌逢场作戏吧，也不像。她心甘情愿要嫁给张无忌。她被悔婚后口口声声恨死了张无忌，在屠师大会上偷袭得手，却是心头一软，放过了伤势惨重的前男友。并在私底下对张无忌痛诉衷肠。哪怕她明知道张无忌心里不爱她，把话已经说开得不能再开：“芷若，我对你一向敬重，对殷家表妹心生感激，对小昭是意存怜惜，但对赵姑娘却是……却是铭心刻骨的相爱。”她还是牵肠挂肚，絮絮叨叨个没完。倒是金老爷子慧眼如炬，在《后记》里说她美丽却是不可爱。
　　谁道行云肯驻留。无限鲜飙吹芷若，汀洲。生羡鸳鸯得自由。
　　周芷若向往爱情，却不仅仅渴望爱情。她外表清丽绝俗，端庄斯文，内里蕴藏着强大的政治野心。张无忌与她刚订婚时，曾搂着她畅想着美好明天：妹子，明教里啥鸡毛蒜皮的扯淡事都得我操心，我烦死了。等到咱俩实现了反蒙灭鞑的政治目标，一起隐居深山，共享清福，只管生娃，不理闲事。想想，多美！
　　周芷若回绝得干干脆脆：“你是明教的教主，倘若天如人愿，真能逐走了胡虏，那时天下大事都在你明教掌握之中，如何能容你去享清福？再说，我是峨嵋一派的掌门，肩头担子甚重。师父将这掌门人的铁指环授我之时，命我务当光大本门，就算你能隐居山林，我却没那福气呢。”可见，周芷若长了一个顶呱呱的事业脑。她不止要光大峨嵋，成为明教教主夫人，她还有更高的事业要求——原著里韩林儿吹捧周芷若日后要当皇后，她“双颊晕红，含羞低头，但眉梢眼角间显得不胜欢喜”的神色，怎么装也遮不住。
　　这样的女子，在我少女时代是极不喜的。人到中年，我能理解她、共情她，依然不喜欢她。外界都说金庸先生看到周海媚之后，后悔没写周芷若与张无忌在一起。实际上看了新修版的结局，你会发现金老爷子从始至终就不爱周芷若这类人物。在最初的版本里，周芷若是削发为尼、了此残生的结局；在三联版里，金老爷子给了一个开放式的，可能二女共事一夫的结局。但在新修版的《倚天屠龙记》里，周芷若还是挥别了张无忌，她也报复了赵敏：“一报还一报！那日在濠州，赵敏不让你跟我成亲。此后你到蒙古，尽管你日日夜夜都和赵敏在一起，却不能拜堂成亲。”张无忌只好答允：“我答允你。到了蒙古之后，我不和赵敏拜堂成亲，但我们却要一样做夫妻、一样生娃娃；你这样跟我们为难，有什么用意？”周芷若的答案是：“过得十年八年，你心里就只会想着我，就只不舍得我，这就够了。”说着身形晃动，飘然远去，没人黑暗之中。
　　她到底没有放下这个不爱她的男人，内心还抱有幻想：张无忌，你与赵敏没名没分，也许哪一天你厌倦了她，你会回来找我——我等着你，无论岁月变迁，无论时光流转。我一直等着你。她哪里知道，以张无忌的性子，他眷恋的女人还有远在波斯的小昭，还有不练千蛛万毒手的殷离……周芷若不是豁达透彻的人物，她不可能如郭襄一般走遍万水千山之后大彻大悟，将十六岁的烟花之梦化作武学要诣，开宗立派，自成风流；她也不可能如黄衫女子，明明武功可以与任何门派高手一争长短，却在江湖里惊鸿一现，随即远离凡尘，过着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淡泊生活。
　　SO，周海媚曾经评价周芷若“太小气了”。她不愿意活成周芷若，她活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冻龄美艳，衣食无忧，独居北京顺义豪宅，花园里种满花花草草，瓜果蔬菜，养了6只宠物，有狗狗，有猫咪，有兔子，有刺猬……她喜欢在抖音拍段子，或是搞怪逗趣，或是搞笑卖萌。也有分享美食烹饪与旅游各地的视频。她在镜头前永远是明媚娇艳，笑眼盈盈的，温柔婉约得好像一首首散文诗，温暖精致得好像一帧帧风景画。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结婚？她的回答是不想。当然，也许还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