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月里
　　
　　母亲年纪大了，顺手把米筛
　　放在床上
　　
　　想来这多少有些不卫生
　　我的妹妹，母亲最小的女儿
　　说了她——
　　
　　父亲的导尿管又堵了
　　姐姐用针管注射盐水为他疏流
　　
　　这是第几次了
　　我的姐姐，也已经不再年青
　　
　　她做得那么认真，二月的阳光
　　也倾斜过来
　　
　　院子里有什么花可能开了
　　我不知道
　　
　　
　　2、在鲁镇
　　
　　广场戏台唱着绍剧
　　空气中氤氲着臭豆腐，茴香豆的味道
　　
　　街道不长，却有些空阔
　　阿Q头戴破毡帽，在大街上喊
　　
　　革命了——
　　
　　在和先生合影时，我特意
　　直了直背
　　
　　
　　3、回家
　　
　　老卢从工地上回来了
　　装在一个方正的木盒里
　　他端坐在木盒子的上方
　　微笑着看悲恸的妻子、年幼的儿子和嫁出去的女儿
　　
　　夜深了。女儿要回家
　　出门前，和母亲、弟弟说
　　赔偿金我也有份
　　
　　
　　4、灵魂识別
　　
　　单位使用人脸识别
　　出入不再需要出示证件
　　我忽发奇想——
　　倘若人类发明出
　　灵魂识別仪
　　能辨析人之好坏
　　不知会不会
　　将其投入使用
　　
　　
　　5、佛
　　
　　端坐神坛上的佛
　　挺不容易的
　　
　　那日，我在一个木雕加工厂
　　看到大大小小那么多半成品的佛
　　杂乱堆放在旮旯里
　　或坐或躺
　　满脸尘垢。身上结着蛛网
　　像穿着褛褴的乞丐
　　
　　也有一些，正在雕刀下
　　脱胎换骨
　　
　　
　　6、孤独
　　
　　最让人可怕的，不是
　　冒着寒风去南山脚下
　　菜地里扒开冰雪
　　拔红萝卜割青菜的遥远
　　不是蹲在塘埠头洗
　　刚从雪地里拿来的菜蔬时
　　砭骨寒冷
　　那时候，这些
　　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来说算不上什么
　　即使衣着单薄
　　真正让我内心恐惧的
　　是广袤的原野，空无一人的死寂
　　
　　
　　7、夜行北山
　　
　　雨停后
　　虫声四起。天地间渐渐黑成一片
　　
　　盘山公路上
　　鲜有夜行人
　　
　　偶尔射来的汽车灯光
　　让人瞬间失明
　　
　　那树林间突然飘起的几粒荧火虫
　　提醒我人间尚有更为广阔的去处
　　
　　
　　8、月光的清洗
　　
　　月亮跃上山岗
　　原本熙攘的牛巿，渐渐空成
　　一个泛着寒光的瓷碗
　　下午，有过三个人
　　接过母亲手中的牛绳，牵着牛遛圈或
　　不顾牛的不情不愿
　　掰开牛嘴左看右看
　　大多数的时间，牛都安静地
　　躺在潮湿的地上
　　我用筐子里的青草喂它
　　整整一年，我们
　　把一头半大牛犊
　　喂养成一个壮硕的，终日在沉默中咀嚼的庞然大物
　　月亮越爬越高
　　母亲背着我，跟着牛
　　走在如水的月光中
　　
　　
　　9、春天的飞翔
　　
　　玉兰开花
　　是几天前的事情
　　
　　几天前，我们曾经站在树下
　　一起拍了照
　　
　　现在树上没有花了，有些花瓣
　　飘落在水中
　　
　　一只小鸊鷉扑闪着翅膀，在远处
　　贴着水面飞行
　　
　　它还那么幼小，飞不多远
　　就一头扎进水里
　　
　　它还那么幼小，它的飞翔，还不足以搅动
　　那么大一片广阔水域
　　
　　
　　10、君子兰开花了
　　
　　君子兰开花了
　　母亲惊喜地喊道——
　　一年前，父亲不慎摔倒时
　　压烂的君子兰
　　当时，我们认定它必死无疑
　　卧榻不起的父亲沮丧地要母亲
　　扔了它
　　没想到在母亲的照料下
　　它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春天到了
　　还长出几粒待放的花苞
　　母亲把君子兰
　　端到父亲面前
　　——你看看
　　不是活得好好的
　　父亲暗淡的脸上
　　竟闪出了春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