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喇叭花友好地明媚着，清浅的蓝色。早些年头就想种几株牵牛，每天看着它一点点奋力向上，打着旋，即便不开花，也是好的。就像叶圣陶在他的《牵牛花》里写，在这样小立静观的当儿，却默契了“生之力”了。渐渐地，浑忘意想，复何言说，只呆对着这一墙绿叶。
　　
　　著名的叶先生也喜欢毫不起眼的牵牛，它如此平民并多次被诗人批判，也还是有许多可爱的。喜欢牵牛花的人有一颗童心，因为心不肯长大，喜欢它欢快地形状，如滴滴答答的喇叭。
　　
　　那一年网购了牵牛的种子，希冀可以种出儿时的喇叭来。
　　
　　结局令人失望，网购的种子开出来五颜六色，好看是好看，却不是秋日里喜闻乐见的那种蓝色的朵儿。我想，也许我不该在庭院里种什么牵牛，还是到野外去寻吧。
　　
　　无论坐车还是步行，我一直很留心路上的风景。不管坐车的人是否昏昏欲睡，也不管总在东张西望的模样就像个不良少年，只要一眼看到蓝牵牛，整个人就兴奋，几秒钟幸福的加持，可以持续一路的欢喜。
　　
　　秋来的时候常去树丛里穿梭，留神蓝色牵牛的确切位置，一得空便去查看种子是否成熟。如愿取得几粒黑色的种子之后，小心放置，腾出空花盆，待到三月风起，一粒粒埋进土里，一天天盼它发芽。
　　
　　它爬满了窗台，一室因之清凉；它开出了第一朵，在一个并不凄清的早上。
　　
　　一发不可收拾，它越开越多，带来许多惊喜。见着它的生长，趁着中秋节气，连续地偷了懒，早起去田间地头——寻。
　　
　　转过桥头，路口便有一簇惊喜准备着，这景象是晚间散步所不能见到的。清晨的散步，带着晨光和露水，少了几分夕阳黄昏的悠然，更多的是愈来愈热烈的蓬勃精神。
　　
　　野外的牵牛多数细细弱弱的，别有一番风情。它们隐在绿草丛中，或是豆秧架旁，在人工劳作的间隙拼上一搏。再过几个钟头，太阳越来越高的时候，它们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它似乎在诉说着生命短暂，人间多少无言的深情在晨风中无尽沉默。
　　
　　隔岸的树林，一丛丛的蓝色牵牛一路绵延不绝，点缀着干枯的岸，寂寂地，静静地。手机的镜头无法拍下它们，毕竟镜头不像人的眼睛可以忽略掉该忽略的，但是它们出现在视野的几分钟，天然自在的美好，已悄然留驻。
　　
　　三三两两的人踩着露水在稻田里劳动，阳光洒在他们的背影上，让瞎走瞎转的人赧然。
　　
　　有一户人家的蓝牵牛开在枝叶油亮的橘子树和枣树光亮的绿叶间，点缀其中，美不胜收。而那蓝朵，蓝得彻底，花又大得不像话，喜煞人。便想着，何时向这家人讨要几颗那蓝朵的种子……郁达夫《故都的秋》的那些句子不失时机地钻进来：……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
　　
　　现在看起来秋意的有无似乎不那么重要，这寻也是一种形式主义吧。牵牛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朝颜。这名字，你是否想起那夕颜？夕颜是葫芦花，只在晚上开。而朝颜，顾名思义，只在早上开。这一早一晚的，让人遥想一个院子，一墙牵牛、满架葫芦，寻常人家的院子，从早到晚，从朝颜到夕颜。
　　
　　朝颜、夕颜，听着都有点薄命，尤其当我们想到了某部文学作品里的某个人物。
　　
　　2022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