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咦,臭蛋还是咸鸭蛋
在成为臭蛋之前,臭蛋没有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咸鸭蛋。和臭蛋滚在一个缸子里的咸鸭蛋是正宗的青皮大鸭蛋,虽然经过腌制已不具备先前的光泽,表皮有了斑斑点点,但丝毫也不影响她的美貌,因为具备了这点瑕疵,还多添了几分风姿。怎么说呢,人无完人,有着小缺点也就具备了可以亲近的资本,而不会因为太过完美崛起不可逾越的高度,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所以呢,咸鸭蛋的缺点倒成了难得的优点,让臭蛋感到她不至于高不可攀,也不至于泯然众人。这些所列是臭蛋作为一个单身大龄青年的想法,至于咸鸭蛋的想法臭蛋不得而知。
许多年以后,他还记得他初遇上她的时候,上演的那戏剧性的一幕。她像个小笨蛋一样奔跑,结果跌了脚,站起来之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看着她的模样,幸灾乐祸起来,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要不怎么说年少不更事呢,有人跌跤了还自顾吃瓜,看那神态,就差没有笑出声了。咸鸭蛋狠狠地剜了臭蛋一眼,嘴噘得老长。他顿时浑身不自在,感到自己很没有同情心。有了这点愧意,他走上前去想搀扶她一把。咸鸭蛋是个刚强的角色,没等臭蛋反应过来,跳着脚逃开了。臭蛋感到讪讪的失落,茫然朝学校走去。
臭蛋那一年刚升入高中,第一天上学,就遇上了咸鸭蛋。
臭蛋和咸鸭蛋的故事还可以用另一种形式开头。有那么一天,臭蛋喝多了,趔趄冲撞到柜台前,拨拉开挡在他前头的那个人,啪地一拍,排出华为最新款手机,嘴里嚷着:“退后,退后,我埋单!”话音刚落,柜台后那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两人四目圆睁,“咦,臭蛋!”“咦,咸鸭蛋!”
咸鸭蛋先打破尬尴,“这顿饭我请了。”说着这话时,她面带笑容,心里却百味杂陈。
下学之后的咸鸭蛋,开起了饭馆。二人均年过四十,至少有十八年没见过面了。这会儿见了老同学臭蛋,两人都感到意味萧索,秋意连连。臭蛋发了福,咸鸭蛋身材走了形,他看到她抹了口红的厚嘴唇怎么都和当年的对不上。各人不胜唏嘘。这当然是更为现实的手法。然而笔者舍弃了这种写法,深感老套乏味,辜负了来之不易的秋光。为了主人公的形象更加美好一点,便从青春之遇开始。
再说,也可以换一种比较童年的写法。某个午后,故事情节展开在几十年前一个树叶微微变黄的晴朗天气,头扎麻花辫的小丫头埋首匀窑(多在下过雨之后,把湿泥巴团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丸子,依次放入预先挖好围成圆圈的三到五个的小浅坑,抓其中一把,看自己往前走几步,可以赢几个子。规则自定。玩法类似大富翁,拼运气),一个浑身散发着汗臭的小子甩一把鼻涕,把一个炮仗点了扔到小丫头的面前,砰啪,把她的幸福炸了个稀巴烂。当小丫头嘴巴张成0型,挂着鼻涕眼泪时,他大大方方地说,“别玩泥巴了,我带你玩炮仗,我这儿有好多咧”。这样的写法好是好,但读者想必都是成年人,童年时候的故事通常延续不到小学毕业,很容易地不会再有后来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从高中开始写起。也就是说从我们都很怀念的那段青春开作为开端为好,这也不失为一个珍惜青春的开头。一开头,就是一个尽可想象的青春时光。经过了枝叶繁茂的夏天,从一个结束到另一个开始,从一处熟悉的地方到一处陌生的地方,从一爿小天地到另一爿稍大的天地,从一段已知到一段未知,同时也是一个求知求变的过程。开学的时机恰好,对,这个时机就是秋天。于是你大可以想象高大的梧桐树,尽管没有如纸片般纷飞,至少也有几片知名不知名的黄树叶红树叶不失时机地落下来,给故事贫乏的背景增添一点灵动和色彩。先这么着吧,景物描写就不可劲写了,为了节省篇幅,也为了赶超进度,有人大概会鄙夷地说,写的啥,到现在也没写到“臭蛋、咸鸭蛋”的由来。
2、这里不许摆摊,南山怎么走
当上了警察之后,年过而立之年的张乐乐终于摆脱了臭蛋的外号,因为破案有功,他连年得到嘉奖,上头决定给他放个长假,准许他带薪休假二十天。刚一休假,他感到当警察累得屁股冒烟,小事不断,大事也常有,这些年突发事件连连,打黑除暴禁毒疫情的,一旦网络曝光一个事件便持续白热化,弄得苦不堪言。虽然不是刑侦科更不是重案组的,就是一个小片警儿,为了保一方平安,基本上也是白天黑夜地连轴转。屁大个事也要找警察,就拿前阵儿来说吧,一个本地女人屡屡报警举报一个外地女人勾搭他家男人,导致一天之内到同一个小区出了七次警。阴差阳错的,就在那一天在同一个小区抓捕了几个吸毒分子,因为张乐乐觉得报警的女人无聊,趁着同事听她大吐苦水的当儿,顺着墙根溜达,他敏锐地嗅到了毒品的味道。将那几个聚众吸毒的分子抓捕归案后,顺藤摸瓜破获了一起不大不小的贩毒案件。他想这回一定要踏踏实实地睡他个天翻地覆。
臭蛋想错了,上头给他放假不是让他睡大觉的,而是想让他找个女朋友,稳稳当当成个家——这事往小了说,是为了让父母放心让单位放心,往大了说是为了让街头大妈放心让群众放心让党放心,这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长治久安的大事。果不其然,他倒头大睡没两天,老父老母就求了支上上签,对着睡眼惺忪、趿着拖鞋的张乐乐轮番轰炸,好说歹说地让他孬好去南山走一趟。
南山,哪个南山?张乐乐嘟嘟囔囔地说,是悠然见南山的南山,是梅花落满了的南山,还是隐士聚居的南山?就往这个方向走,遇到人就问,总有人告诉你的。另外,这地方手机导航是找不到的。二老抛给他这句话,就忙活自己的去了。他还打算再问,瞅瞅二老满脸嫌弃的神情,决定不问了。
南山,南山,他嘟哝着,偏朝指定的反方向走去。这小子心说,我就来个南辕北辙看看到底能咋样?
他信马由缰地前行着,虽然住在这个城里,城里城外的风光他却没认真留意过,这沿街的店铺整饬了一新,整齐划一,看着挺顺溜的。虽时节已过中秋,路旁的夹竹桃仍开着,红红白白的,虽没有十足精神,倒也还有八九分模样。道旁的垂柳很少,合欢和广玉兰错落穿插着,点缀的绿肥红瘦,很是有些诗情画意。转进一条小巷,密植的树木便消失了,紧凑的楼房你挤我我挤你,腾不出地方给高大的树木,只有些许的灌木和花花草草在脚边匍匐着,这是夜来香,那是晚饭花,这边是木槿编织的篱笆,篱笆上爬着牵牛……稀稀拉拉的老枣树、柿子树,毫无规则地散布在市井人家的门前。别的树木也还是有的,最常见的是冬青和雪松。不落叶就好打扫,不像梧桐什么的,落叶落得烦死了,还有几条马路专门为了它们,搞什么落叶不扫,就为了让城里人在该落叶的落叶之时,感受感受落叶之美。说不说,乐乐看着想着,忽然想起他该去南山了。他加快了脚步,想快点走出这条小巷。
乐乐走在秋阳高照的正午,虽然太阳不像夏天那么毒辣,也热得浑身出了汗。他心说我不搁家躺着,跑这撒丫子嗄。正无聊间,见眼前地上蹲着个人,紧靠在一棵老去的柳树底下,簇着一小车新鲜梨子。
“这里不许摆摊!”张乐乐大长腿还没跨过去,就把卖梨的唬了一吓。
卖梨人上下打量他之后,你是城管吗?
乐乐乐了。自己正好渴了,就上前问他梨子怎么卖。
卖梨人很热情,一个劲儿和他掰扯,讲东讲西,张乐乐发现这人学识和见识也不少,可为何在这偏乡僻壤干这卖梨的营生?问及年龄,卖梨人说虚长乐乐几岁,三十有五了。
一问一答间,乐乐差不多和这人搞熟了,买了梨正要啃,忽然想起正事,随口就问,“大哥,南山怎么走?”
“哪个南山?”那人反问他。
“难不成还有几个南山?”乐乐顿时起了精神。
“你去南山干什么?如果访菊,往西走;如果赏梅,往东;如果两样都不是,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