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一九九四年的上海之旅

作者:水长东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5-26   阅读:

  
  门突然被风吹开,一只黑猫闯了进来,“喵喵”一声便窜出窗户。我从迷乱中惊醒,轻轻推了徐缅因一把:“对不起,我喝多了。”
  徐缅因优雅笑了笑,整理一把头发,低着头没有吱声。良久,她抬眼道:“我知道你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犹如惊鸿一瞥,我们确实……不太可能吧。”
  我点了点头:“我的小说快完稿了,我习惯了流浪方式,难以在一个地方生根。”
  “小时候,我们孤儿院门口就是苏州河,那里停了许多乌篷船,那些船民常年生活在船上,许多家庭都有像我这么大的小孩。”徐缅因怔怔看着窗外:“他们就像浮萍一样难以生根,祖祖辈辈都在上游下游飘来飘去讨生活。但不管怎么漂泊,总归难以脱离苏州河的轨迹……东君,人的一辈子总要有落脚点,你……考虑一下吧。”
  “我,不适合。”我喜欢这座城市的繁华,却惧怕她的深不可测。
  第二天,我收拾行装离开了。香樟路的白天却是异常的寂静,路人极少,偶然几部路过的车子。伴随梧桐叶子沙沙声,我拖着行李箱拐到思南路,在拐角处的中山故居门前遇到汪晴。她内穿黑色短裙,外皮一件薄薄的风衣。
  “尚姐姐刚跟我通了电话,说你要离开了。”小晴表情平静:“东哥,我猜到你会来到这里……你走之后还会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或许会吧。”
  汪晴看了看头顶的梧桐树叶:“离开也好,祝你……找到新的素材!”
  此后,我坚持漂泊了二十年,足迹踏遍世界各地。二零一四年,我乘坐釜山的邮轮再次来到上海。二十年的时光,让这座城市拓展不少,变化令人瞠目结舌。苏州河和黄浦江治理效果极佳,陆家嘴摩天大楼争相而起,原先属于郊区的地段也盖起了大量建筑成了副中心。大量原在市中心居住的居民被迁往外围居民小区,一些殖民时期的建筑物被拆迁,思南路依然如故,而香樟路已经不复存在了,代而取之是一座绿化公园。
  意料之中,我在思南路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找到汪晴。二十年的时光并没有完全摧毁她的容颜,她看上去发福一些,浑身上下透露中年女性的优雅气息。
  “东哥,你头发有些白了。”汪晴微微一笑:“真没想到,你还会记起我。”
  这些年,我一直漂泊,始终没有忘记这座城市的徐缅因和汪晴。当年我带着淡淡的伤感离开时候,汪晴还是个唱着孟庭苇抒情曲的青春女孩。
  “这些年我一直喜欢在思南路附近的几家咖啡屋感受气氛。”汪晴说:“外面变化很大,这里没什么变化。”
  “徐缅因呢?”我打听道:“你们还有联系吗?”
  “谁?”汪晴迷惑不解。
  看来徐缅因二十年依然保持尚丽丽的身份,并没有被人识破。我赶忙纠正道:“哦,我说的是尚丽丽。”
  汪晴笑了笑:“尚姐啊,十年前她卖了房产,卖给政府……..后来她在深圳珠海一带投资大量地产……以后我们没什么联系了,她完全步入上流社会了,据说全国各地城市很多都有她的产业。”
  “怎么,她没有捐献孤儿院。”我有些惊讶。
  “捐献?为什么要捐献?”汪晴睁大眼睛:“对了,她好像还独身。”
  看来二十年前徐缅因说将尚家遗产捐献孤儿院并非初衷,我内心不免失落。沉默一阵,我问:“小晴,你过的还好吗?”
  “呵,还好。”小晴看着窗外沙沙飞舞的梧桐落叶。
  “我说,你家庭好吗?”我强调道。
  “婚姻,没了。”她淡淡道:“我是离婚的女人。”
  我不再说什么。当晚,汪晴陪我吃饭,逛外滩和世博园,我们像青春期那样借着酒兴在江边公园对着黄浦江狂呼欢笑。尽兴后已经深夜,汪晴送我回酒店,疲惫不堪的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和我一起坐在玻璃幕墙窗台前,欣赏璀璨的夜景并聊天喝饮料。
  汪晴关上酒店房间所有的灯光,她说这样能更好欣赏夜景。夜色浓郁,我精神恍惚,与汪晴相互偎依。时光仿佛静止,又像迅速倒流,我默默吻着汪晴,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某段时光。此时的汪晴,似乎是这座城市成熟的魅影,足以让人沉陷其中。
  当东方出现早霞,我朦朦胧胧睁开眼,身边的汪晴已经悄然离去,枕畔犹带她身上特有的法国香水味道。汪晴在写字台给我留了一张字条:“东哥,我们正在和这座城市一起变老。过去的时光终归是过去,无法追逐。”
  几天后,我辗转找到了徐缅因,忙于生意的她还是安排与我在一家隐蔽的咖啡屋包厢见面。二十年不见的徐缅因与我想象得大相径庭,她身材和皮肤保养的很好,完全不像接近五十岁的人。徐缅因的面容带着倨傲的淡定,与我聊了一些车子、别墅以及我这几年漂泊的话题。
  “东君,那个年代的你是很让我动心的男人。”徐缅因抿一口咖啡微微一笑:“你走了之后,为了你我把酒都戒了……对了,那时候的小晴非常喜欢你,她为了接近你经常来我这……可惜,你属于漂泊的男人,谁也抓不住。”
  我淡淡一笑:“你已经很成功了,还记得尚丽丽么?”
  徐缅因顿了一下,道:“我就是尚丽丽。”
  “如果我推断的没错,你冒用尚丽丽的身份之后,压根就没想过把遗产捐献给孤儿院。”我逼问她。
  “何必提起这桩事情呢?这么多年了。”徐缅因面微微失色:“坦白说,这些年我做过善事,但不是为了做善事本身的目的……你听说过哪个中国富人是慈善家吗?”
  “你不一样,你是借助尚家遗产和身份发迹的富人。”我说:“财富死不带走,你难道不想帮助和你一样出身孤儿院的孩子。”
  “孤儿院?”徐缅因黯然道:“你知道我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从那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就暗暗下决心这辈子要出人头地,可是我缺乏的是尚丽丽那样的家世……我没有白跟尚丽丽好一场,她终于给了我机会。”
  “这么说,二十多年尚丽丽的死,你是脱不了干系了。”我继续逼问。
  “东君你别逼我!”徐缅因失声道:“我没有害死丽丽!”
  “你明知她有抑郁倾向,还怂恿她自杀,是不是?”我要证实这件事情。
  徐缅因脸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苍老几岁:“对于你,我不想隐瞒什么……丽丽的死,我背负二十多年的沉重……你想想,一个做不回自己的女人,再成功有什么意思…….这些年,我除了财富,爱情、家庭、友谊都和我无缘……我请你不要问下去了。”
  徐缅因强撑镇定的外表下,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她加快了语速:“东君,当年你不是来研究海派文化吗?你只看到文化名城光鲜的外表,你了解海派文化的内质么?……当年的上海可是个暴发的城市,冒险家是绝对有市场的,从犹太人哈同到杜月笙,哪个冒险家是循规蹈矩,就说最近吧……”
  “够了!”我打断了她:“我不是听你说这些来的,我希望你能找回来心中的神灵。”
  我神情肃穆告辞而去,临出门前最后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徐缅因。
  第二天,我再次离开上海。临走前的几个小时,我特意到苏州公墓向尚丽丽墓碑献上一束鲜花。用徐缅因身份躺在这里的尚丽丽,逃离了孤独却永远孤独。
  2014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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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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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记得福尔摩斯说过一句话,案件总是重复上演,在上海这座大都汇十里洋场,灯红酒绿之地,谁都想有一席之地,为此不惜丧失人性,作者以批判的手法唾弃俆缅因之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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