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芸芸跟蒹葭有仇是全班都知道的事。上学期竞争一等奖学金以一票之差输给蒹葭之后，就一直看蒹葭不顺眼，后来顺带着连我也看不顺眼了。这小心眼儿的女人特让人厌恶。
　　我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虞仓仓，今天我就不怕告诉你！沈蒹葭那妞好没脸，我亲眼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开着一辆凯迪拉克把她接走的。呵，看不出来呀，也不知道平时装那清纯样给谁……”
　　宋芸芸尖利的声音刺得我耳膜都痛，蒹葭推开我跑进厕所，然后膨得一声关了门。我冲上去对着宋芸芸啪的一耳光就扇上去，然后瞪着她，“你继续说试试！”
　　宋芸芸被我穷凶极恶的模样吓到了，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蒙上被子不说话。
　　我打开门。这家伙，连灯都没开，就那么蜷在那个角落里。摁开灯，蒹葭头埋在膝弯里，肩膀一耸一耸。
　　我在她旁边蹲下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蒹葭抬起头来，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然后眼泪就那么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见惯了蒹葭轻轻微笑地样子，我突然不知所措了。按理说，现在我应该特强势地借给蒹葭一个肩膀吧？
　　伸出手想把蒹葭的头掰过来往我肩上靠，却不防现在这个姿势做这个动作有多艰难。一个踉跄，我差点在厕所里摔了个狗啃屎！
　　厕所啊！我的神，真正意义上的啃屎！
　　蒹葭也没料到我出了这么个状况，伸出的手还来不及抓住我就看着我以极度扭曲地姿势保持平衡，然后回过头对她咧嘴一笑。
　　“那个……看来我还是不适合扮演那种特有安全感的角色啊。”
　　蒹葭愣了愣，然后也跟着我一起扯了扯嘴角。我拉起蒹葭，“来，咱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你安全感。”这下蒹葭终于扑哧一声笑了，我欣慰地抹了一把汗。
　　那天晚上，我跟蒹葭第一次挤在宿舍那张小小的钢架床上过了一夜。
　　我问她，“蒹葭，那你为什么要叫蒹葭呢？”
　　蒹葭顿了很久才说，“我所追求的一切都在对岸，所以我叫蒹葭。”
　　我再问，蒹葭就没有再解释了，只是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仓仓，我有点累了。”也许这就是有关蒹葭的秘辛？
　　难得一次，我在心里温习了一次诗经里面那首耳熟能详的《蒹葭》。
　　4、
　　蒹葭傍大款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学校论坛里讨论的风风火火。
　　我揪着宋芸芸的衣领咆哮，“一定是你干的！”
　　宋芸芸冷笑两声，“敢做不敢认的人多的是，也不缺这两个。有能耐你今天就动手，论坛上自然会连载更精彩的内容！”
　　南河找人拦了宋芸芸，那厮还是咬着牙不承认。第二天甚至出现了蒹葭弯腰钻进保时捷的照片。我拉着蒹葭的手说，“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蒹葭只说，“清者自清。”
　　那好吧，清者自清。岂料事儿精宋芸芸竟然还不收手，马不停蹄地找茬儿。
　　那一阵碰面的时候，常常就是蒹葭的眼圈是红的，南河的眼圈是黑的。而我这雷打不动的死牛皮脸，依然红润润。我始终学不来蒹葭那种柔柔弱弱的温柔模样。
　　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吃饭上课，打闹逛街。但是我还是知道了一个叫“晚安message”的东西。
　　真的，有的时候我都认为我们各自心照不宣的，但南河的小动作让我有些心酸。
　　那些我从来不知道的信息，就在每个夜晚穿过交错的信号网传达到蒹葭的手机上。南河正企图用那种可使用拇指触碰的温柔感化蒹葭。
　　其实这无可厚非，真的。我都说过，南河对蒹葭那点意思，是所有人都一目了然的。
　　我若无其事，却忍不住回想关于我跟南河的其他情节。我以为，南河至少是喜欢过我的。
　　我幻想过和南河无比幸福的未来，幻想过摇椅上的慢慢苍老。似乎是所有陷入爱情的人都会有这么一种小儿女情节，我有时也觉得自己挺傻，可是我甘之如饴。
　　关于蒹葭的流言，在宋芸芸的恶意挑衅中愈演愈烈。
　　当宋芸芸再一次在我和蒹葭面前挑衅地时候，蒹葭打了个电话。
　　她说，“爸，麻烦你来学校一趟。”
　　“我倒是要看看你爸怎么拍死你这破落女儿。”
　　我看着蒹葭不动声色的神情，觉得宋芸芸这没脑子的妞其实也挺可怜地。狗急了也得跳墙，你制造这么大一个流言，好歹也得付出点什么代价吧。
　　那个从凯迪拉克上下来的中年男人走到蒹葭面前时，蒹葭说，“爸，麻烦你给这位同学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
　　宋芸芸张大了嘴，脸色乌青乌青。
　　我拍着蒹葭的背说，“真痛快啊！难为我憋屈那么久！”
　　蒹葭淡淡地笑了笑。
　　然后宋芸芸就灰溜溜地换了寝室，看见我和蒹葭也不再多说话。宋芸芸只没头没脸的道了道歉蒹葭就轻巧巧的原谅她了。
　　一切事情不了了之。
　　我说，“蒹葭，我真无法理解你！”
　　南河说，“蒹葭，你就是这样。”。
　　然后蒹葭就笑一笑，该去图书馆去图书馆，该去自习室去自习室。一切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就好像她刚来南一中时的自我介绍一样，“我是来自四川的，成都的，沈蒹葭。”
　　四川的，成都的，这就是蒹葭为自己设定的前缀。就这么一个尽可能低调却又执拗无比的人，你说，你要怎么改变她？
　　我翻看着论坛上新近增添的关于蒹葭的帖子，真正惊艳了一把。我一直知道蒹葭有才，却不知道她这么有才。
　　我问蒹葭，“那些书的作者真的是你？”
　　蒹葭说，“高三以前写的，之后再没灵感了。”
　　有一个有钱的老爸，一份常人学之不来的才情，还有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所以虽然蒹葭还是和以前一样，努力学习，努力安静，努力扎进人堆，努力争取每一份奖学金，却不可避免的璀璨了。
　　5、
　　我说，“蒹葭，这么多桃花，你好歹也挑一朵吧。”
　　蒹葭只不说话，用她温婉的眼神看着我，我头皮一阵发麻，不再开口。
　　其实我想，如果蒹葭在现如今众多追求者中找到一个MrRight其实是很不错的。至少，对我来说是不错的。
　　我希望蒹葭能够找到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然后南河就会选择我。我最珍惜的朋友，和我最喜欢的人，就会这么全部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我还是忍不住贪心。
　　我告诉南河，“今天那个学生会的小子又给蒹葭送花啦，很大一束，是蒹葭一直喜欢的百合。”
　　我详尽地给南河说蒹葭表情的细枝末节，哪怕是接过花嘴角那一点稍微的弧度也不放过。我以为这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知难而退，却不知道还有种情绪叫愈战愈勇。
　　南河狠狠地拍桌子，刷地一声站起来，“不行，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哪个默默无闻的男二号是幸福的。”
　　我看着南河的样子，突然就呆住了。其实我认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用心一点，南河就会发现其实最适合他的人是我。可他那一巴掌，直接从桌子上转移到我的心上，哗啦哗啦一泼又一泼淋漓的刺痛就那么开始释虐。
　　是啊，世界上永远没有哪个二号角色会获得幸福的。
　　我的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然而那又如何呢？所谓二号，本来就是为了衬托主角幸福而存在的。在邱南河的世界里，沈蒹葭才是主角。
　　我低下头哗啦哗啦猛吸两口柠檬汁，然后抬起头，用强有力地姿态扯了扯嘴角，然后拍了拍南河的肩膀，“好样的！那个，我祝你好运！呵呵……”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其实可不可以……”
　　我未说完的话被南河若有所思继而迷惑的表情狠狠抽回来，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呵呵，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提醒你成功了记得请客，好歹也是一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事。”
　　回寝室，开电脑，戴耳机，放音乐。我听着那首在我音乐盒里长盛不衰的《卡门》，笑得都有些委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