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和他的媳妇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2-05-24   阅读:

  
  一、
  天刚亮,我就往社会家里走,看见社会邻居哑巴家的门口已经贴上一个大喜字。那个喜字中的两个“口”,正张大了嘴巴,像要大声说话。我不由得笑了,但嘴巴没张开,声音没出来,这叫哑然失笑。社会的大门紧闭,我拍了半天,他才睡眼惺忪地慢悠悠地来开了门。屋子里乱七八糟,像遭了贼。社会也不问我来干啥,又钻进被窝睡觉。我说,不是说好了进城么?社会一言不发,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他就是这样,蔫不溜秋,三脚踢不出一个响屁。你说进城能抱个金娃娃,他也不会抢着说“我去”。
  我无意中说,村长说了,今天进城出差,每人补助一百元。他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挠挠头,揉揉眼,在地上找鞋。我说,说到有钱你就去了?要知道这样我就早说。社会听了,又一屁股坐下,准备再睡。我只好又把他拽起来往外走。我知道,社会媳妇今日要和邻居哑巴结婚,他此刻心里像猫抓一般,很渴望出转一转,真不是为这一百元。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虽然社会媳妇彩珠已经和社会离了婚,和哑巴领了证,大家还是习惯叫社会媳妇,而不叫哑巴媳妇。
  我们二人到了镇上的时候,八九点钟,碰上好几个娶媳妇扎花车的。当然,社会媳妇和哑巴结婚不会有花车,据说就是在哑巴屋里摆几桌酒席,招待一下亲友。但社会看到花车还是触景生情,心情一下就不好了,那颗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们正等去城里的班车,他忽然说要买一包烟。没想到他去了好大功夫,却不见回来。我有点急了,莫非这家伙跑回去了,和哑巴开化算账去了?我在街上到处瞅没见人影,又到商店齐齐看,终于在一个土产商店看见了。他正在拿着一把砍刀,用手试刀刃子是不是锋利。
  我说,你这家伙,看这干啥啊?社会不说话。我又问,要杀猪吗?社会点点头。老板一听要杀猪,说,这个刀子砍树行杀猪不行,我们这里有专门杀猪的刀子呢,比这厉害多了。老板说着就拿出一把长长的锋利的尖刀子,往柜台上一放,寒光闪闪。社会看见刀子,眼睛一亮。我赶紧给老板使个眼色,然后说,我们这小伙今儿个心情很不好,要是不小心把自己或者别人伤了怎么办?老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说我这刀子的质量你不用怀疑,但属于屠夫专用,需要有屠夫资格证才能卖给你,你有吗?
  这下社会可就傻眼了。我一把夺过社会手里的刀子递给老板,然后对社会说,还是等你有了屠夫资格证再来买刀子吧。出了杂货店,我说,想开点吧,事到如今了,只好由她去了。女人就是男人一件衣服,难道一辈子就穿这一件?不能换个新的吗?
  他不说话。
  
  二、
  社会媳妇和哑巴结婚的前一天,村长给我说,明天进城看望老支书的事,我不去了,你就代表了吧,顺便把社会带上。我说,带社会干啥?村长弹一下烟灰说,你咋不明白呢?我怕他触景生情想不开,再闹出个什么事来,咱们这文明村就该摘牌子了。你是支书,也是长辈,路上顺便开导他一下。
  这不是个好差事,社会明天会怎样呢?虽然论辈分我是他的堂叔,但年纪和他差不多,和他一起长大,一块儿上学,关系处得很好,但不一定能劝说得了一个老婆要和邻居结婚的男人,别看社会不声不响,于无声处听惊雷,可是名人名言。
  社会和媳妇彩珠结婚四年,生了两个娃,虽说日子过得不富裕,但也很太平的。社会是个老实人,每天早出晚归,在地里干活,或者进城给人帮个工,不赌博也不抽烟,也不玩小姐,没有不良嗜好,不算好男人,起码也不算坏男人。作为社会的堂叔,我觉得二人离婚,问题出在媳妇彩珠和哑巴开化身上。
  彩珠长得还算漂亮,个头也高。女人就是这样,不漂亮的,都是好女人,一旦有点姿色,难免就变坏,也难怪大家都说丑媳妇是家中之宝。村里的那些小伙子,结过婚的或者没结过婚的,有事没事都愿意和彩珠斗个嘴,聊两句,说点有颜色没颜色的笑话,说得彩珠脸上红彤彤的,似乎很乐意又不乐意。社会当初就不该娶这样的女人。
  但是,最可恶的是哑巴,在社会的婚姻中扮演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哑巴和社会是邻居,又是远房堂弟兄,比社会小一两岁,一直没有娶媳妇,和老娘一起过日子。别看哑巴又聋又哑的,可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别人干啥,哑巴看一遍就学会了。所以,哑巴样样都会,手巧得很,能修锁配钥匙,能修鞋顶掌,能装灯拉电线,能做木工刷油漆。当然,勾引人家女人,这一招他也学得精。社会结婚的那天,全村最高兴的就是哑巴,好像新郎就是他自己,哇哇地说个不停,说社会的媳妇如何如何的漂亮。那天喝酒哑巴喝多了,在社会新房门口睡了一夜。社会结婚后,哑巴总是给社会媳妇献殷勤,从帮忙搬东西到修理家里的电器。
  虽然早都知道彩珠和哑巴勾勾搭搭,我还是不想用奸夫淫妇这样的字眼称呼他们。人都知道,社会媳妇也精明得很,哪里会在哑巴身上动真情,不过是利用哑巴而已,这么好又免费的劳力,为啥不用呢?社会媳妇离婚和哑巴结婚这事,都觉得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但是,现在人家已经和社会离了,新的结婚本本都拿到手了,还有什么办法?现在说奸夫淫妇也迟了,人家是合法夫妻。
  
  三、
  从城里的长途车站下车走不多远,就是一个“钓鱼”市场,也就是找临工的劳务自由市场。农村的人都蜂拥至此,想寻个零时活儿干干,如粉刷墙壁、打扫卫生、当保姆等等。
  忽然,有人喊我。原来是村里的几个小伙子。他们经常骑着摩托来这里“钓鱼”。他们开玩笑地问我到城里是不是给社会找媳妇呀。社会不吭气,也没人和社会说话。社会就和那些不认识的男男女女的“钓鱼”的人蹲在一起。不一会儿,一个人城里模样的人来找干活的民工,他似乎一眼就瞅上社会了,径直走到他跟前。其他人都咋咋呼呼地又说又闹,只有社会蹲在那里,老实巴交,而且身体也结实,一看就是个埋头干活不耍奸溜滑的主。可是,那人把社会问了几句,社会一声不吭。村上的这几个小伙子急了,说那是个哑巴,你有啥活我去干吧。
  说起社会“钓鱼”,好笑得很。有一次,社会和哑巴开化一起到这个劳务市场来找活。有个雇主很会精明,说自己是个大善人,最关爱残疾人,把哑巴和社会都雇佣了去擦玻璃。哑巴一边干活,一边哇哇哇和雇主说话,雇主弄不明白,而社会却一声不吭。干了一天擦窗户的活,到开工钱的时候,雇主说每人要少开二十元,原因是他们是两个哑巴,和主家沟通不好,干活质量差。哑巴急了,比划着说自己是哑巴,但另一个不是哑巴。雇主不相信,说这个人一整天都没开口说过话,一定是哑巴。到了这时候,社会还是不说话,急得哑巴哇哇大叫,让社会赶快说话。社会依旧不说。哑巴没办法,拿起笤帚把在社会头上打了一下,社会疼得啊啊大喊,说你干啥?可是雇主却说,虽然不是哑巴,可他装了一天哑巴,干了一天哑巴活,只能拿哑巴的工资。社会虽然不说话,但是有办法。他蹲在雇主家不声不吭也不走,后来雇主只好给每人补了二十元工钱。事后大家都骂哑巴,不会说话,还呜哩呜喇地胡掺和,害得社会差点少拿工钱。
  村里的几个小伙都被雇走了,社会依旧坐在那里像个“钓鱼”的。太阳白晃晃的,没有一丝温暖。社会用力把衣服裹紧,头使劲往下低,快低到裤裆里去了,似乎为了挡住凛冽的北风对他胸膛的冲击。我知道,他心里冷透了,让那个祸水女人伤害得太厉害了。
  我说走吧,村长让咱买东西的事还没有办呢。社会起身就跟我走。我很奇怪,这家伙,一直没有问我买什么东西。也许,他此刻脑子里被愤怒填满了,哪里有空思考这问题呢。
  
  四、
  我和社会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说实话,除了去看老支书,别的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路上,车里很沉默,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该说的也不说,比如说喇叭里报站的哪个女的。我给社会说,这车是个哑巴。社会翻了翻眼皮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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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精华:沁芳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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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一个不会说话,大家都叫他哑巴,可他心里明白,认真过着自己的日子。一个会说话,可凡事叫不动也不愿张口说话,糊里糊涂的过着日子,倒成了真正的哑巴。于是,会说话的真正的哑巴的老婆果然跑了,嫁给了邻居那个不会说话的假哑巴。有意思的小说,把社会上的一些人写活了。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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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3

  • 落叶半床

    装哑巴的,就像装睡的叫不醒。

    2022-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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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按你这个思路,到处都是哑巴。因为哑巴会说话啊。

    2022-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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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雨打月光

    有意思的小说。真哑巴,假哑巴。真的厉害些。问好井水大哥!有一节笔误,哑巴写成了”亚巴”,有一处少了个“特”字。还有一节把“好”写成了“还”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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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部井水

      @雨打月光  谢谢月光,看得这么仔细!我校对了两遍,都没有发现,我回头改一下。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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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雨打月光

      @西部井水  哑巴就高兴得哈哈大笑。也有人背后说,这娃八成是亚巴的种吧?但是,随着孩子长大,这些传言也就不攻自破。娃娃到底还是和社会家族的孩子很像,并不像哑巴。(第四节)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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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雨打月光

      @西部井水  彩珠跟着他,不会有还日子过;哪个女人跟他都不会有好结果。(八)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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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部井水

      @雨打月光  好的,月光,感谢感谢!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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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才英

    不错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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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沁芳闸

    好看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写出这样接地气的小说。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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