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里乾坤大

作者:花落无声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2-01-24   阅读:

  
  前些年行走于江南,常被问及哪里人,答曰山东,对方第一反应便是:山东人能喝酒!我一时无语,只好笑笑。其实,关于山东人喝酒这个话题,扯起来还真有些话要说。
  山东人真的能喝酒吗?帘外落花在灯群里说,小波能喝酒,倒一杯喝一杯,倒几杯喝几杯。小波是山东人,人,酒喝得豪放,潇洒。其实,他还真能代表山东人,尤其是喝酒的态度,与酒量大小无关。礼仪之邦的山东人一向讲人情,重义气。圣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体现在生活中,那就是朋友来了必须好酒好菜地招待。宁可自己饿肚子,多吃几回咸菜,也不可失了礼法,丢了面子,这才是山东人。
  要喝酒的事由也很多。别说逢年过节,平时谁家有点大事小情,总得聚一聚,招呼弟兄们喝几杯,才算圆满。遇到孩子升学、参军、结婚、生子、工作调动、乔迁新居等等这些人生大事,更是需要大张旗鼓地喝,名正言顺地喝。如果没有弟兄们喝酒捧场,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人没有“人场”。延伸一下,就是说明你这个人人品有问题。喝酒的范围,包括老乡、同学、同事,一个系统的,一个行业的,包括一个学习班里待过的,一个小组里讨论过的,等等,只要有机会认识了,大家就是好兄弟,好朋友。喝来喝去,时间一长,就形成了较为固定的喝酒圈子。圈子里有“会长”,一般由年龄较长,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担任;有秘书长,一般由年纪轻会办事能跑腿的担任,负责聚会的联络及善后事宜。其他人员则要做到一呼百应,随叫随到。最好不要想着偷奸耍滑,找借口不参加,否则就会被其他人鄙视,觉得你这个人不场面,不可交。
  山东人喝酒,要讲规则。先说坐座位。座位要按长幼分主宾落坐。主陪是主方年龄长、威望高者,主宾是客方年龄长、威望高者,余者依次类推。主陪坐中间,主宾、副主宾分别在主陪右手边和左手边落座,方便主陪给两位嘉宾夹菜,也方便交流。副主陪坐主陪对面,三宾和四宾分别在副主陪的右手边和左手边落座,道理同上。三陪和四陪则分别在主宾和副主宾的下手位,方便替主陪照顾客人。这是主宾八人标准做法。若是八人以上,主副宾主坐好后,其他人员则按长幼在中间加座位。这是圆桌兴起后最为流行的官方坐法。不要以为只有“官方”才讲究座位主次上下,民间其实更讲究。民间遇到大事还是按老习惯用八仙桌待客,遵循左为上、右为下,客在上、主在下的原则。尤其遇到儿女订婚、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谁坐主桌,谁坐主位,谁当主陪,主人家得考虑周全,安排妥当才行。一旦除了差错,闹出笑话事小,耽误了大事可就悔之晚矣。
  落座之后说喝酒。喝酒也有固定的程序,不可乱喝。开席后,主陪先发言,简要说明这场酒为什么喝,谁的东家,主要事由,并感谢主人和前来捧场的各位嘉宾。发言完毕,主陪先带四杯酒,寓意事事如意;接着副陪带三杯酒,跟主陪加起来是七杯酒,寓意大家的生活事业都要“起一起”。然后,三陪、四陪可以各带两杯酒,最后齐一杯凑十二杯酒,与一年十二个月对应,俗称“年酒”,寓意年年有酒喝。这个环节的酒,是所有人一起喝。谁带酒,谁负责。主陪一般是主人请来坐镇的,是有身份有威望的人,带酒时一般不会有人说不,会痛痛快快地喝下。副陪一般是请客的正主,也不会有人这个节骨眼说不,最多请求少倒点,主人一般不会答应,怎可在这里会坏了规矩。再到三陪、四陪带酒时,有些酒量小的,喝酒红脸的,称身体不适的,则要百般推脱,能不喝就不喝。这时,就要看三陪、四陪的让酒水平了。俗话说,主陪靠权力,副陪靠实力,三陪四陪靠魅力。此时,大家已经是三四两酒下肚,喝酒和让酒的难度在水涨船高。一个坚决不想喝,一个必须要完成任务,只能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可以理服人,可以情动人,可语带机锋,但一定要恰到好处,不能让对方难堪,要面带笑容,保持风度,在友好的氛围中把酒让下去。这时,酒精已经在发挥作用,大家开始兴奋,个个红光满面,两眼发光,声音拔高,语言也从开始的咬文嚼字,变得随意放肆,有身份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身份的也可以借酒放肆一回。
  待第二阶段完成,进入第三阶段—单独敬酒,也叫单兵作战、自由发挥。但喝酒依然要按顺序来,不能自由随意地喝。主陪要先敬主宾,副陪敬副宾,依此类推,按照身份、辈分大小依次来敬,不可乱了次序。这一轮后,还有些第一次见面的,有些对自己来说比较重要的人,或者仰慕已久的,有些情投意合感觉意犹未尽的,两杯酒不能表达心意,则要再“加深感情”。这个时候,酒怎么喝,就要有所变通了。你要加深感情的对象,身份地位年龄无论哪一样高于你,你要让对方喝半杯,甚至用酒杯沾一下嘴唇,自己则要一口干掉,以表敬意。反之,长者要与年龄小于自己、辈分低于自己的后生晚辈加深感情,则示意对方不要全干,意思意思就行,以示爱护晚辈,彰显长者风度。在这个自由发挥阶段,往往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学识风度,性情如何,情商高低。
  其实,酒喝到一定程度,不用加雄黄,一样可以让人显原形,尤其是道行浅的,一旦把持不住,就有可能出乖露丑。有人从头到尾镇定自若,谈笑风声,喝酒豪爽,那一定是有酒量有见识的酒场老将;有人开始面面俱到,八面玲珑,喝着喝着就开始偷奸耍滑,一个不慎被人盯上,往往得不偿失,成为大家攻击的对象;有人虽然不胜酒力,但态度诚恳,表现出宁伤身体也不伤感情的大义凛然,以慷慨赴死的态度把自己喝醉一次,往往会成为被照顾的对象,相当于被赐了“免酒牌”;有人一反平日的谦卑恭让,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大放厥词,天王老子全不放在眼里;还有的专门盯着同桌的女性进行纠缠,对方越是被劝的脸红耳赤,他就越是得意,全无君子之风,完全是一副倚强凌弱的小人嘴脸。这最后一种人最让人讨厌,也最容易出丑。假如有一天,他不幸遇到一个“孙二娘”式的人物,逼得对方老虎发威,一定会灌得他端杯找不到嘴,想跑找不到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酒喝到什么时候结束?这得要看主宾了。主宾有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酒喝到一定程度,要求主家上饭。有经验的主宾,一定会趁清醒及早提出来,因为一般要催三次,主家才正式安排上饭,以显示对客方的热情和尊重。假如主宾不提,主家不能主动安排上饭,主动安排饭等于撵客人走。假如遇到不知道这个规矩的客人,或者主宾自己醉倒了,忘了这个茬,那这场酒就只能无限期地喝下去,大概率会喝到最后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散场的。
  在驻杭办工作了两年,与当地人打交道多了,我才惊讶地发现,当山东人还在天天酒酣脑热、围着酒桌转的时候,浙江人靠着灵活的头脑,勤劳的双手,敢为天下先的精神,把小生意做成了大生意,做到了全国、全球,创造了独特的集群经济,成为民营经济最活跃的经济大省。那些曾经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用十年的时间华丽转身,成为身价过千万过亿的老板。最可贵的是,已经发达的第一代浙商,依然非常节俭。他们中午饭从来不在酒桌上吃,而是非常简单的简餐,或者盒饭,能填饱肚子即可。用他们的话说,喝酒不仅伤身体,更主要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是很不划算的。有那个时间,几单生意做成了。生意你不去做,自然有人做。
  两下相比,我深感震撼。体会到浙鲁两地文化的差异,以及带来的深远影响。于是抱着改变家乡先改变思想观念的态度,尝试着与同道们交流,积极传递外地的先进理念,力劝大家不要再沉迷于酒桌上的兄弟情义,沉迷于自我小圈子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但我发现,不管我讲得如何口沫乱飞,大家只当做是奇闻轶事,听听也就算了。甚至等不及我把话说完,一场热热闹闹的酒会又开始了。直喝到兄弟姐妹情更深,大家彼此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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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闲言碎语   精华:冰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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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闲言碎语:
详述的山东酒局,让人生畏,单是对座位的讲究,就足以消灭掉寻醉的热情。对于酒,不同地域有不同地域的规矩,一时半会儿更改不了,也只能入乡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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