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种唤醒

——风起刀落诗集《虚妄之词》代序

作者:冷吟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12-16   阅读:

  
  我与佣来并不认识,但我认识他的歌。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把崔健这句经典歌词放在当下,似乎没有一点违和感。你看,有些东西还没熟悉就已过期,有些事物还没出现就已消亡。长江前浪还未到沙滩,后浪就迫不及待举起了巴掌。而后浪中,转眼灰飞烟灭者有之,风生水起者亦有之。近年来,随着自媒体的出现,一些文学网站如昨日黄花逐渐没落,但也有个别犹如石缝中的树,悄悄地生长,壮大,焕发出勃勃生机。比如墨舞红尘。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纯文学网站,一直在坚持中行走,在行走中完善,短短数年间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吸引了大批文学达人入驻和围观——佣来便是这个网站的管理组成员,一位散发着激情和光芒的人。作为资深作者,我见证了网站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过程,也目睹了网名叫做风起刀落的佣来歌创作的轨迹,对他的精神追求产生了高度的认同。他的诗冷峻而不乏热烈、细腻而不乏凝重、纯粹而不乏深邃,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体验和阅读快感。与某些居高临下指手画脚的诗歌相比,他的作品不说教,不强迫,呈现出一种“我在故我思”式的倾诉意味与唤醒意识。
  我们是上紧的发条/是南来北往的停不下的车轮/在滚烫的生活中/我们扮演着/热锅上的蚂蚁/盲目,恐惧,跌宕,徘徊/我们一直在寻找一枚快乐的钥匙/但始终打不开生活那扇生锈的门/整个后半生,我们都处于焦灼不安,喋喋不休中
  对于佣来的经历和现状,我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查询,也没有要查询的念头,我只想从字里行间随意触摸那份源于虔诚的悸动。这首《生活中的我们》,无疑是他当前境况的真实写照。发条、车轮、蚂蚁等喻体,都具有紧张忙碌的特性,它们所引发的某种“焦灼不安”,一方面来自外界,一方面源于内心。心理学家认为,人类自从脱离了母体的呵护,就会终生陷入一种“不安全感”,这种感觉在中年时期表现得尤其明显。我在即将出版的诗集《中年书》后记中写有这样一段话;“这两年,经常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紧迫感,那些日渐弯曲的腰身、日趋空洞的眼神,也仿佛在提示着什么。”这种“紧迫感”,显然与佣来诗歌中充斥的“不安”“恐慌”元素同宗同源。因此我认为,这种“不安”与“恐慌”其实是一种生命意识的体现,是人类试图回归“生命之门”的隐性诉求。而正是由于这种诉求,唤醒了诗人本体中的眷恋情结,包括对亲人、爱人、子女的深入骨髓的关爱与依赖。“为了寻找童年,在梦中我无数次被惊醒,直到凌晨,昏厥在妻子逐渐干瘪的小腹上”(《一生为岸》),在这里,妻子成为安全温暖的港湾,让佣来的灵魂找到了栖息地;而在另一首诗中,他把自己灵魂的回归与母亲的回归合而为一,让两种“不安”找到了并存的方式。
  她只是一个路人而已/籍贯不详,年龄不详,姓氏不详/需要的时候/她才会回到我的身体里/像春天,像夏天,像秋天,像冬天/时刻关注着我……
  ——《她只是一个路人》
  古今中外写母亲的诗,大都着眼于歌颂母爱的无私、伟大,以及勤劳勇敢的传统美德;把自己的母亲视作“一个路人”的,恐只有佣来而已。在他笔下,母亲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倔强的女人/一个长满皱纹的女人/一个浑身充满了疼痛的女人”(《傍晚的秘密》),总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年妇女形象。这位母亲,像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也许没有因为邻居三迁其家,也许未曾引导子女精忠报国,却值得我们付出天下最珍贵的感情,敬爱她,担忧她,以至于“想着想着她的模样/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只是一个路人》。面对此情此景,任何形式的解读都是苍白的。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手法,也被作者运用到了其他方面比如父亲身上。在他眼里,父亲“连块石头都不如/他只适合放在院落里/收藏孤苦伶仃的纸烟和酒令”(《父亲,爷爷说你就是一块石头》),这种类比与文学作品中的慈爱、隐忍、暴怒等父亲形象有所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诗人这么做绝非出于对父亲的“贬损”,而是为了突显他沉默、倔强的个性,是另一种无以言表的爱的命名。在作者心里,“我是他的另一面”,二者好比一块磁铁的两极,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若不然,当他“喊父亲,嚯嚯有声/就像喊到他的痛处”,父亲又怎会“坐在墙根,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2011年4月,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在“诗歌与人•诗人奖”答谢词中说:“诗歌是禅坐,不是为了催眠,而是为了唤醒。”而当波兰诗人兹别格涅夫•赫伯特被记者问及“诗的目的是什么”时,赫伯特则直接回答“唤醒。”读着佣来的诗歌,我不自觉地想起了上面的典故。是的,佣来的诗歌有一种本真的力量,不仅在不安中唤醒了亲情的灯光,也在宁静中唤醒了那些疼痛的叶子。“我想要一个宁静的夜晚/用来存放远去的回忆/我想要一批最快的烈马/用来驮运嘉陵江面的嘱托和泪水”(《我想要一个宁静的夜晚》),诸如此类,正是诗人思想自觉的外在表现。从某种意义上说,“宁静”是治疗“不安”的良药。“上善如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老子》),“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大学》),对国学有所涉猎的佣来自然深谙此中奥妙。但他的“得”,却无一例外与疼痛有关。
  从一棵树的最顶端开始/从一只鸟不断地向我张望开始/我知道我们都是城市抛弃的猎物/也许是在等待一声熟悉的乡音/并呼吸着旧伤复发,不绝于耳的吟唱/北风浮动,流水潺潺/万物从更冷的冬天开始苏醒/接着是白色的大雪/那一片片从我的文字中飘落的大雪/挂在我的身上,飘进我的喉咙里/在一阵揪心的疼痛中/一股茫然若失的颤栗/很难相信就埋在这远道而来的尘土里
  ——《更冷的冬天开始苏醒》
  没有疼痛就没有诗歌,一个麻木的诗人永远与优秀无缘。置身于这个空旷而拥挤的世界,我们的痛感注定不会缺席。一只鸟的张望、一声熟悉的乡音,乃至一场从“文字中飘落的大雪”,皆如“复发”的“旧伤”,切割着诗人最敏感的神经;而当情同手足的舍友“像一只被岁月抽干精血的病猫/蜷缩在病房的某个角落”(《我能够想象得到》),当“几块/湿漉漉的骨头/躺在/烟火茂盛的/病床上/扭动”(《告密者》),他却只能独自去舔舐那些“隐藏的漏洞或伤口”(《缝补》),却把撕心裂肺的共振留给了读者。佣来不是乡土诗人,更不是先锋诗人,他的诗,或如一张色彩暗淡、意境幽远的素描,或如一幅率性而为、一挥而就的速写,给人带来一种现场感、现实感和现代感。“我一直偏重于喜欢充满象征主义气息的画面感,它代表着一种心灵的萃取和沉淀。”他这句附于某诗后面的自评,似乎为我的感觉提供了佐证。事实上,佣来的职业是一名麻醉师,他用小小的钢针删除了人们的知觉,却用诗歌的手术刀唤醒了人间的疼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神奇的安排。
  在后期的阅读中,我发现佣来的许多诗歌出现了“夜空”“月亮”“墙壁”“孤帆”等意象,叙述逐渐变得节制、内敛,诗风也逐渐走向了深刻与凝重。这说明,他已经在孤独中学会了思考,具备了一个成熟诗人应有的特质。
  仿佛新长出来的一样/与雨水紧紧地啮合着/而安静的土地/第一次带来铁的智慧/几乎可以涵盖整个冬天/眼前慢慢攀爬的村庄,树木和炊烟/正在傍晚,形成新的皱褶
  ——《一种情绪在呢喃》
  写诗,不是用照相机复制真实,也不是靠臆想建造空中楼阁,而是一种基于物象把握的语言创造与精神重构。北宋哲学家邵雍在《皇极经世•观物外篇》中说:“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很显然,佣来这首诗已经摆脱了曾经的肤浅与直白,营设起一种舒缓、沉静的叙述策略,虽尚未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却也抵达了一定的深度与层面。这种变化从《北上》《玩月》《那些光阴》《入秋第一场雨》等作品也可以充分感受到。在《那些光阴》中,他对生命现象进行了大胆的解剖,指出在“宏大虚无”的时空面前,一切都是无奈的、无助的、微不足道的,甚至“无法具体命名和描述”,并发出了“我不曾来到这个世界”的慨叹。在《入秋第一场雨》中,他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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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许有科   精华:冰斯语
【编者按】 散文主编   许有科:
我思故我在,在不安中寻找灵魂的港湾。诗歌是禅坐,是唤醒,是内心的痛楚,是怅然若失的茫然,是一种情绪的呢喃,也是一艘幸福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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