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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秋风劲,又到登高念亲时。
重阳节前,一个晴朗的日子,长沙市开福区退役军人事务局联合星火志愿服务者联盟,集中看望了区域内健在的抗美援朝退伍老同志。
深秋的小区里,枝叶金黄,丹桂盈香,秋意浓得化不开。开福区陈家湖,一幢极为普通的宿舍楼,简单装修的房屋里,我们见到了已经九十二岁高龄的陈瑞林老先生。
老先生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跟我相握,表示欢迎,尽管已经是一位耄耋老者,他的手却仍然非常温暖有力。他的听力似乎有点吃力,仔细听过我们耐心地自我介绍,说是专程来看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他让年轻的保姆给我们沏茶,又手脚忙乱地打开柜子,在里面搜索着什么。
我们以为他要掏出些东西来请我们吃,连连劝说老先生不要客气。可是没想到,他掏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吃的东西,而是一个精制的檀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本纪念册、两个小小的红色盒子和一个红色塑料封面的旧笔记本。
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给我们看,从里面提出一挂纪念章来。他说,那是2020年秋天,军转部门代为送达的,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午后的浅阳透过窗户,轻轻地落在陈瑞华手中的纪念章上,使它看上去更加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纪念章以金黄为主色,大约有半个手掌大小。核心部分为志愿军战士形象和70束光芒,以和平鸽、水纹和中朝两国国旗元素编制的绶带环绕四周,外围采用五星、桂叶和象征五次战役的箭头等元素,组成了五瓣美丽的金达莱花造型,象征着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之战,彰显了中国人民不畏强敌、维护世界和平的坚定决心和信心。
说话间,他又打开了另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里面满满地装着各式各样的勋章,那是他在战争时期参加大小战斗所得的奖章。纪念册里,是他年轻初参军时英姿飒爽的照片,战友们的“全家福”合照,还有历年来慰问他的各级部门工作人员与他的合影。
我分明感到,那些奖章,不是一块块简单的金属,而是陈老一生的光荣与辉煌,饱含着他的青春和热血。
提起当年的战斗,陈瑞华的眼睛眯缝着,放射出一道道闪烁的精光,它们和阳光融合在一起,让这套简陋的房屋显得格外亮堂。他沉浸在回忆中,象是又回到了那烽火连天的岁月。七十一年前,陈老还是一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为了祖国的安危和人民的利益,他毅然投身于血与火的战场。
在他明亮的目光中,我们仿佛看到了他奋不顾身、勇猛无畏的英姿,正穿过那一片浓密硝烟和冲天炮火,穿过东亚半岛的高山险阻和狂虐风雪,提着铮亮的冲锋枪,身形矫健地向我们走来。
此刻,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同志,正平静地端坐在我们的面前,细细地讲述着当年的战事。
时光回溯到1950年。
陈老回顾,那时,他年满二十岁,刚刚担任华东野战军9兵团26军77师231团1营1连指导员不久。他所在的连队正是机炮连,他既是连队主官,也是一名60迫击炮炮手。
虽然年事已高,陈老先生仍然清楚地记得,并历历地数出:志愿军第九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副司令员陶勇,全兵团共3个军12个师15万人。20军军长张翼翔兼政委,27军军长彭德清、政委刘浩天。26军军长张仁初,政委李耀文……他说,九兵团27军235团营教导员,就是后来在1995年担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部长的迟浩田。
九兵团本是三野的主力,下辖三个军,20军驻衮州,26军驻縢县,27军驻泰安,总指挥部设在山东的曲阜。按照中央的布署,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就地整训,整训的科目是为解放台湾演练夺岛战。正当全国上下齐心,摩拳擦掌,信心满满地要统一祖国之际,美帝国主义在中朝边境鸭绿江边燃起了战火。
面对强敌,中华热血男儿毫不畏惧。1950年10月29日,朱老总下命令,召集第九兵团三个军的师团级以上干部召开了秘密会议,会议的议程就是支援朝鲜同志,抵抗美国侵略。
10月底,中央电令刚刚到达吉林梅河口一带、并准备于此冬训和换发冬装的志愿军第九兵团火速过江,由辑安一带入朝,于朝鲜的长津湖地区展开,准备围歼敌人。第九兵团作为第二支先头部队,衔枚疾进,大步跨过了鸭绿江。
强大的美军武装到牙齿,他们牢牢掌握了制空权。为了使战略意图更加隐蔽,躲开美军的轰炸,我军部队只能夜晚行军。10月的朝鲜北部,大雪封山,严寒刺骨。这时正是朝鲜半岛50年一遇的极寒,零下30多度的气温,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仿佛连空气都已经完全冻结。
困难接二连三,雪崩一般涌来。陈老说,那大雪齐腰深,又要爬山,不少战友落下悬崖。由于仓促入朝,后勤难以保障,武器弹药、军需给养供应不上,缺医少药,部队的医护兵很少。行军路上不能生炊烟做饭吃,炊事班背的炒米早就吃光了,临时筹措的土豆冻得铁块似的。就是这样铁块似的冻土豆,还不能保证每个战士都能分到。到后来只能吃草根、吃雪,勉强应付。
冒着漫天大雪,克服极度严寒,九兵团十几万人马隐蔽开进10个昼夜,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预设战场,并通过大范围的穿插迂回包抄,以突然而果敢的战术动作将美国海军陆战1师及美第10军的其他部队分割包围,将其截为5段。战局布置得很细致,细到美军的每一顶帐篷都有战士“承包”。
长津湖地区,东路美军陆续到达和驻守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他们从朝鲜北部的兴南港登陆,沿着近三百公里的破烂公路走过来,目的地是离鸭绿江边三十公里的江界,那里是东路美军与仁川登陆的西路美军汇合处,也是朝鲜领导人金日成的最后据点。他们约定要在那里聚歼金日成的生力军,逼迫他投降,或者活捉他。
麦克阿瑟在下一盘大棋,意在策划目标直至鸭绿江的“钳形攻势”。让美军第8集团军和第10军分别从西线和东线开始进攻,最终战略意图,是让美第10军从长津湖西进,第8集团军从清川江北进,将北朝鲜人民军和他认为的几万中国志愿军合围在鸭绿江以南的武坪里一带。
由于受到元山港外的水雷阻碍,美军第10军在海上逡巡良久,最后选择了兴南港登陆,以晃晃悠悠的速度,吊儿郎当地登上了朝鲜的土地。
美军为什么会在长津湖扎营呢?
究其原因,其一是懈怠,美军从仁川登陆后与朝鲜人民军几番接战,强大的机械化部队打散了朝鲜军队,因此他们认为,打垮金日成易如反掌,更加趾高气扬;其二,突然而至的严寒,使他们不愿意再往前走,就地扎营、躲进暖和的野营基地烤火,比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行走要舒服一百倍;而此前的战役破坏了汉城到釜山的铁路,导致“联合国军”在北进过程中,日本—釜山—汉城一线的补给线非常薄弱,很多时候要靠飞机空投,这也是麦克阿瑟一直没有下达命令总攻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加之,麦克阿瑟的胡说八道和盲目乐观,使美军把战争当作了旅游,他们天真地认为,从朝鲜大摇大摆走上那么一遭,就可以轻松愉快地回美国去过圣诞节。
麦克阿瑟认为,艰险的山地,中朝军队不可能利用这一地形展开军事行动,打进一个强有力的楔子,发动侧翼进攻。而先期到达长津湖地区的美军将领却胆战心惊地发现,周围的山脊居高直插而下,巨大无比,仿佛剃刀的刀背一般,落差达到了一千四百米以上。万一有一支队伍埋伏在山上,使用重火力进行攻击,山下的营地和士兵将完全被歼杀。
美军抵达下碣隅里南面海拔4000英尺的古土里时,穿着防寒毛皮风雪大衣的美军和山头上出现的小股志愿军曾发生零星交火。陆战1师先头部队第7团在11月26日抵达下碣隅里西北14英里的柳潭里时得到了一个关键情报:志愿军两个军的部队已经在11月20日抵达柳潭里,正计划对陆战1师进行围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