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花生》

坚持了一冬的花生，
肯定有，发霉变味儿的苦衷。
但穿在身上的泥巴，
显然已被剥蚀成灰尘，
困在母亲
绑了又绑的蛇皮袋的底部。

天气亢奋得转暖，
憋屈的花生快要说出话来。
母亲打开袋子，像
打开往事的匣子，
用大拇指和食指挤压，
花生应运开口。

偶尔有干瘪的，像小老头，
倔强，不明事理，需要反复地
掐、抠、掰——

花生米苦楚着脸，
愤怒已经枯萎。
皱纹，刀疤，刻骨，
说不完的丘壑，粘满灰土。

《操控》

骑电车的瘸子
是我的明天。在人行道里
梗塞，用一拧一松操控
体内的暗流。

扎堆的行人是血栓，携带毒素，
歹毒的果实，一惊一乍。
尘埃的意识被搅乱，
像纷飞的呓语。

他没有面容，没有钱，
没有地位。
到处都是充满局限的边际，
碰得到，但挥不去。

摸到的黢黑的路随时，折腰，
房子被拆了一半，
精神也就空了一半。
洒水车，一阵阵扑灭尘埃，

他不掩鼻，不提速，不躲闪到
安身立命的一角。瘸子骑着电车，
在街道的丝线上操控着，
孤注一掷的滑行。

《等一场雨》

回家的路，盘成发髻，像盘踞头顶的
一把沉重的锁。这个反复拿捏
仍不太稳妥的春天，
邋遢得诡异，叶子脏兮兮的，

很久没洗脸了。触及面宽泛的，
承受的灰尘就多，抠门的，
占尽了小便宜。
母亲陈旧的肺部、喉部，
因为久不下雨而三番五次地发炎。

父亲相濡以沫，用榨取的露水
滋润，放弃干枯时的锋芒，
受了一辈子苦的收成，总会有的。

在磨磨蹭蹭的青草中，花开得疲沓，
敏锐的节奏，被体内的旱情扯平。
出租给陌生人的农田，
裸露着，不断萎缩的生殖力，

村庄像一扇终年紧锁的门。
母亲一绷紧嘴唇，火焰
就开始，点点滴滴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