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队的四合院新房完工了，大队的电工也为新房接上了电线安装了电灯。所有知青搬进了新房，三人一间，安置完毕，大队通知今晚上全村通电！伏牛山区的夏天，天黑得晚，知青们吃过晚饭，童心亮在新建的四合院子里吹起了竹笛，王春生拉起了二胡，胡铭桃弹起了秦琴，张金林敲起了脸盆，曹建忠敲起了碗筷；女生李俊霞亮起来清脆婉转的嗓门……只盼全村通电的光明时刻快快到来。
　　突然，四合院大部分房间都亮了！知青们欢呼不已：来电了！来电了！童心亮立即跑进自己房间，拉开电灯绳，电灯泡的光线像无数银针闪亮刺眼，他眯着眼嬉笑着说：以后，再也不用点煤油灯了！终于告别在黑暗里熬油的日子。于是，他打开唯一的小木箱上的锁，从中拿出心爱的口琴，重新走出房间，一会儿吹口琴，一会儿换成竹笛，贴上笛膜，鼓足腮帮使劲吹，咕吐，咕吐，咕吐，咕吐，不吐不快地演奏起奔放的《喜洋洋》，和大家一起分享欢快的节奏和旋律，庆贺这来之不易的光明到来的幸福时刻。
　　北京的金山上光茫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二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知青们围在一起器乐反复合奏，伴着优美婉转的歌唱，欢度着美好快乐之夜。
　　夜深人静了，只听得远方水渠里的蛙鸣也前来祝贺歌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同房间的胡铭桃和王春生的鼾声越来越响亮，使得童心亮更无睡意。他撩开蚊帐起床，拉开电灯，扭头旋视房间一周，确定他们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打开摆在床头旁边的小木箱上的铁锁，从尚玉美赠送的日记本里翻出她的四寸彩照，拿在手中定神观看，尚玉美的倩影出现眼前，仿佛她在向他微笑；不由得用手摸摸她的乌黑乌黑的长头发辩，抿一抿她的刘海；心里说：好久不见了，你到底分配到哪里下乡了？没有你的地址，也没法给你写信；你现在过得好吗？……我想你了，你想我吗？突然，他把尚玉美的彩照贴到自己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口，抿一抿嘴唇，感觉非常甜蜜的滋味，心中一股暖流流遍全身。陡地，听到王春生翻身的声音，童心亮吓了一跳，本能地合上日记本，斜视一下，隔着蚊帐看到王春生面朝墙壁，好像睡着了；又把尚玉美的彩照拿出，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童心亮，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睡？面壁的王春生在蚊帐里不耐烦地喝道；你的心上人那么好看，看不完了！其实他刚才看到了童心亮的一举一动，发现了他的秘密，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连声催促道；赶快睡觉吧，开着电灯我睡不着！明天一早还得上工呢！
　　童心亮无语，只好锁上小木箱，熄灯睡觉。远方田蛙细微声——呱呱——呱呱——呱呱——，仿佛摇篮曲，轻轻摇着他进入梦境：尚玉美从远方飘逸飞来……
　　一天黄昏，蓝盈盈的夜空悬挂着一弯明月，清澈透亮。晚饭后，童心亮看见肖辣云，赵雨梦抬着水桶外出，清楚地知道她们去做好事了，心想：她们不想让自己加入，也要设法和她们接触，从一件小事做起。于是，他拿着自己该洗的脏衣服和洗脸盆向大队部门口的水井走去。
　　不一会儿，童心亮就撵上了她们，抢先来到了水井边，把洗脸盆和脏衣服放在地上；此刻，那几个女生也到达水井旁。他立即抢过李俊霞手中的水桶说：我来帮你们打水！
　　李俊霞推辞道：你不是来洗衣服的吗。
　　童心亮说：我来洗衣服，顺便给你们打水。男生比女生劲大。童心亮不由分说抢过水桶，挂在辘轳的井绳上，只听得秃噜秃噜秃噜秃噜的水桶下落的声音，扑通一声，扑通，水桶连续扣水的声音；于是，一阵阵摇辘轳的声音，一桶满载的水桶又一满桶亮晶晶的水搅出深井，水桶里泛着月亮涟漪，笑眯眯地……
　　女生抬着两桶水向西走了。童心亮看到旁边还有李俊霞在洗衣，忙说：我用你的水桶打水吧！李俊霞正在埋头洗衣，没有理会，他也没在意，一桶一桶打出水，倒进自己洗脸盆里后，立即又打上来一桶水，掂到李俊霞面前，不由分说倒入她的洗衣盆里，然后默默无言，一边默默打水，一边洗自己的衣服，过了一会儿，他一边又帮李俊霞打水；一边看到水桶里的月亮摇晃着脸笑嘻嘻地，助人为乐的心充满了暖流。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蓝盈盈的夜空，映照着亮晶晶的水桶里的水，水桶里的水映现出明晃晃的月亮，月亮兴奋地荡漾起涟漪……
　　李俊霞洗完衣服说：谢谢你给我打水。我帮你洗衣服吧？
　　童心亮边洗衣边对她说：不用。帮助别人是快乐的。客气了，我也快洗完了！你先回吧。
　　过了一会儿，童心亮洗完衣服，端着脸盆，从大队部走回新建队四合院，大约三百米的距离；乡村的土路坎坷不平，一个村庄一条街当时也没有路灯照明，只有月光陪送。童心亮远远地听见同学们在自己宿舍里众说纷纭嬉嬉笑笑，只有木制窗户亮着灯光，宿舍的门禁闭着，他叫几声门没人开；刚才里面挺热闹的；他有些疑惑：急躁地反复敲几次门；门，终于开了。同学们嘻嘻地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取出钥匙，打开他的小木箱一看，里面的摆设全变了；慌乱中，翻开日记本，啊，那张彩色秘密不见了！他闷声闷气地说；谁这么缺德。同学们嬉笑说：买烟抽；买糖吃吧。
　　童心亮苦笑不得，指着张金林的脸埋怨他不该偷偷打开自己的小木箱，你这人这么不道德！也不得不到商店，买来知青们的愉悦，换回他的宝贝心肝……
　　童心亮躺在床上，想着刚发生的事情，同学们知道自己的秘密有什么不好，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是该光明正大交女朋友的时候了；又有什么可保密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又想着洗衣服的情景，山村的月亮，映亮夜空，深井里的月亮，竹篮打水一场空；水桶里的月亮，在水里晃动着涟漪，动荡不已；倒进洗衣盆里的月亮碎了，碎了，碎了一地，这仿佛捞进桶里的月亮流失了，溜掉了。山村，水井里的月亮真的深不可测……这好像寓言猴子捞月亮一样，是不太吉祥的预兆。远方的她，到底分配在郾城县什么地方，至今没有音讯，心里不免忐忑不安！思来想去，灵感来了！他好像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想写点什么。这不，一气呵成：
　　《捞月亮》她在井边洗衣/你在井边打水/山村的井很深/很深的井底/有一片天//月亮掉到井里了/旋转的辘轳摇着童话般的故事/仿佛猴子倒爬在井绳落到井下/“扑通”一声/水桶把月亮砸碎了//你单纯得真像猴子捞月亮一样/把月亮捞到桶里/得有窍门/有功夫/就是把井绳轻轻向上一掂一耸/往下猛地一送一扣/把桶扣在井水里/起初反复几次/现在一下子/就把月亮捞到桶里了//然后/用辘轳一桶一桶地把月亮捞上来//你指着水桶里的月亮/对她说：/猴子捞不到月亮/我能捞到/不信/你看//她微笑着说：就是/不知她听懂你的意思没有/你把水桶里的月亮/倒在她的洗衣盆里//你也记不清捞上来多少月亮/倒跑多少月亮/可能是，她把月亮揉乱了/搓碎了/一抬头/月亮仍在高高的天上.
　　2021-08-16于成都（2826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