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梦儿的女子在微信里向你致意。一段说明之后,她给了你一个链接。你点开了链接。那是一个指引,关于一个地方—安徽。
安徽,这个地名清晰的出现,却让你在片刻的清晰之后,顿感茫然。安徽,它在南方还是北方?自幼长于大西北的你,行路有限,你没去过安徽。关于安徽,你在茫然中开始搜索记忆,一番细细的追索后,却愈加的迷茫,继而是惊惧。你被这种迷茫和惊惧击中,呆愣了。你惊诧地发现关于安徽,你对它的了解近乎于小白,半生中你竟与此地无交集!
梦儿给你的方向在你手掌中那块小小的手机屏里,你希望看见的那个灵动的女子在你千里之遥,可是那些鲜活的文字分明就在眼前,她在那些文字里走到了你面前。
你在羞惭中生出的怯意渐渐隐去,那么美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即使仅在文字里。
“把我拽到安徽去吧。”去了解它,去看那里别样的风景,去吃那里最寻常的饭,去那里邂逅一个了然于心的人。有人说黄山美。有人说黄山的台阶太陡峭,好在有缆车。有人说天柱香鸭脆,三河米酒醉,万佛湖的砂锅鱼头肥。有人说一品锅是个啥东东?
一品锅?徽菜?紫衣侯的徽味馆?
徽味是什么味?你要吃徽菜。紫衣侯的徽味馆在哪里?你有走不到的远方和写不出的诗,难道还有尝不到的徽菜吗?于是你在本地的美食网站开始找关于徽菜,徽味,徽菜馆。
你有长长的红色围巾吗?一句问话中断了你的寻觅。问你话的是已过五旬的她,因为家装和你暂时同住,你们同龄且是家人。红色的长长的围巾?你起身去拉开了自己的衣柜,翻检那些围巾,素色的偏多,红色的有,却是一块方形的丝巾,长长的没有。
她要这样的围巾做什么?你抬头将问,她已转身,她手机里传出的一句句唱腔也随之渐渐远去: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不觉中你已然在跟着哼唱了: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这是熟悉的腔调,这是你小时候就会哼唱的曲,这是她记在本子上的词,也是她这几日时时在用心练唱的调。最近的她迷上了拍短视频,你恍然明白她为什么要长长的红色围巾了,她要一条长长的红色围巾披在肩上做水袖。她要在视屏里演绎那个男扮女装后中了状元,又被公主相中成了驸马爷的痴情女子。这个阴差阳错中了状元的女驸马,有才华有情义有担当,小时候的你们都渴望成为她。于是,几个小小的女孩子,偷偷地取了家里轻盈的物件,聚在一起,兴奋地抖落着那些纱巾桌布床围子,甚至是厚重的长长的毛巾。小女子们急不可耐地将它们披挂上身,接着就是立起身扳,挺胸抬头,吸一口气,再郑重地端起手臂,抖一抖手腕处所谓的水袖,不等藏好稚嫩的声音,假装着成熟的声调来一嗓子,匆忙间但见手腕已翻转,手臂甩出,各种质地式样不同的“水袖”们已仓皇飞出或者径直跌落在地面上。一阵哄笑或是几番折腾,“水袖”终究没有像舞台上那样完美地甩出。但小女子们依旧乐此不疲,依然将向往中的水袖甩来甩去。
现在,写着这些字的你在桌前,情不自禁地端起了身板,清了一下嗓音,接着你抬起手臂,右手向上,左手在下,右手一个翻腕,身姿随之一转,手臂已利落地甩出,赤裸的手臂空无一物,想象中的水袖却早已贴着肌肤,轻盈地向身后飘曳。你再度抬起了手臂,端起了手腕,一下一下抖动着,意念里那想象中拖曳一地的水袖又回来了,层层叠叠地端在了手臂上,那么轻盈又那么庄重。
让思绪从《女驸马》中回来,另一个场景也慢慢浮现。那是一个婚礼的现场,大约是七十年代的背景里,你还是那个小女子,在父亲工作的机关大院,一间会议室内,一群人在高声的喧哗,气氛热烈,一对新人站在最前面接受组织的证明和同志们的祝福。那个时代的婚礼简单纯粹,没有酒宴没有正规的司仪,新娘没有口红也没有红装,他们穿着干净朴素的衣服,脸上洋溢着纯净青涩的笑容。
那场婚礼被你记住,是有人提议一对新人现场来一段黄梅戏《天仙配》。于是,人们鼓掌欢呼,积极地怂恿,羞涩的一对新人举止拘谨地唱了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新人的合唱被打断。当然,新人终究是羞涩的,不用打断,他们也停了下来。有人自告奋勇地起身,走到前台,他要一字一句地教新人如何深情地演绎夫妻双双把家还。就见那人抬头望向远方,身姿妖娆,他的手指指向空中,眼随着手指的翻转移动,开口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就博得了众人喝彩,惟妙惟肖的表演将众人的热情再度燃起。孩子们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双目泛光。
记住水袖,记住那场婚礼,想起那些女子们,想起那些吟唱的人,居然是因着这一出出耳熟能详,婉转动听的戏曲,那时那刻你或者你们身在其中,如临其境,以至全然无我。念叨着黄梅戏,你想起黄梅戏的故乡在安徽。你也想起了有名的徽班进京,想起了那个代表着国粹的伟大的剧种—京剧。
国人,谁没有听过京剧?谁不会哼几句京腔呢?有多少人在抑扬顿挫的唱腔里一次次体验着荡气回肠,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里感受着柔肠百转,在乐器组合的音律营造出的或激越或深沉或寂静的氛围中沉醉,且意犹未尽。
至于地道的徽菜,还有紫衣侯的徽味馆,你未必遇得上。但是徽味,你一定遇到过,在不经意的某一餐里,那一刻的味道定然满足了你的味蕾,滋养了你的血脉。你不一定去过安徽,但你知道那里有绝色,那里很丰饶,那里有奇才,那里南北交融,地杰人灵。
在这个秋阳秋风里,你沿着流经了疏勒河的北大河河畔随意地走,目及之处,大抵都是水草丰茂。那个在微信里召唤你的女子梦儿,还有那个因为安徽而建立的群,那么近又那么远。群里的人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说的话和他们的文字一样鲜活有力。而你想着他们的时候,想起了风和水。台风飓风龙卷风还有你最熟悉的西北风,或者东风。东风在哪里吹?风,从哪里来?风,到哪里去?有人会说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那又怎样?你知道吹过你的风也曾吹过梦儿的脸,风会走,风会继续吹,风会永远在路上。而水,水在流淌,水在升腾,或者梦儿此刻饮的那杯茶水就是你曾经淋过的雨,谁知道呢。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你喜欢这样的唱腔。你和她不喜欢这样的收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