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岁月深处

作者:肖景儿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8-13   阅读:

  
  行走在岁月的深处,我常常会想起故乡的那几间老屋,以及环绕在老屋四周一年比一年模糊的童年往事。故乡的老屋,如今已经陈旧得没法居住了,可我总是怀念那土灰色的泥墙、高高的门槛、青灰的瓦和浅褐的木门框,它们总是亲切得让人落泪。
  老屋分正屋和偏房,正屋有一堂两室,偏房有两间,与正屋相靠。供奉祖先牌位的堂屋位于两间正室的中间,建筑最为精致,正面是木墙,上半部分是雕刻了各种花鸟虫鱼的镂空木格子,下半部分是结实的木板。那木墙虽然年岁久远,其色泽暗淡成了浅褐色,但我仍然能够从木板的纹理中识别出它的好品质来。屋外的走廊约有十米宽,摆上竹凉床和竹椅,可做歇脚乘凉之用。堂屋旁的两室除了框架用的是木柱,其余部分都是由土坯泥成的,泥墙与灰褐色的原木浑然一体,虽然没有文人笔下“粉墙、青砖、黑瓦”的清丽,却是那样的和谐、端庄。
  偏房有两间,柴房和灶房,在我的记忆中,灶房是最温馨的地方。冬天的夜晚,男人们挨着媳妇坐在灶边,门外寒风呼呼,灶膛里炉火跳动,映出暗红的脸庞、流光的眼眸。家乡人好听渔鼓调,有人就会取一把二胡、一筒竹鼓唱起来。唱渔鼓调不用乐谱,不用唱本,只需合上竹鼓的节奏,脱口就能表演,唱词讲的有田间的趣事、婆媳之间的争执,还有千古传唱的爱情故事。这些炉火旁的渔鼓调,让寒冷的冬天有了些微暖意,不再那么寂寞和单调了。
  老屋位于村庄的最东头,屋前有宽敞的草坪,我们随奶奶叫它“禾堂坪”,农忙时用来打麦晒谷,农闲时供人歇坐聊天。禾堂坪边栽种着许多树,有高大的银杏树、常青的棕榈树、壮实的桃李树、茂盛的葡萄树,还有一排枝叶浓密的石榴树。每年春分过后,果树就陆续开花结果,尤其是五月,那十几棵石榴树最热闹。王安石有“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之语,而那一排石榴树呀,可不是“红一点”了,而是火红火红一大片,使老屋置于一团“火焰”之中。
  禾堂坪前是一片广阔的农田,随着季节的更迭变换着色彩,最令人难忘的是,它的上空常出现美丽的彩虹。就像现在这样燥热的天气,如来一场暴雨,那七彩的虹就可能横跨在绿色的稻田上空。儿时的我运气好,见到过虹、霓同时出现。听奶奶说,好运气的人能看见玉帝率各路神仙游历人间,那时,南天门会被打开,天兵天降列队而出,仙女们翩然起舞,漫天飞花。因此,见到虹霓后,我被那美景震撼,认为自己将看见南天门被打开,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等待着……可直到美丽的虹霓悠然淡去,也没见到半个神仙。我回家追问奶奶,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奶奶说,有的,但是有缘的人才能见到。此后,我一直盼望能成为神仙的有缘人,然而,直到膝盖高过了老屋的高门槛,也未能成为有缘人。
  老屋前的那条小溪最吸引孩子。小溪自高霞山而来,流经村前那两棵高大古柳时冲击成一个回水湾,在秋、冬两季小溪断流时,回水湾里的水照样深不见底。回水湾的四周铺着坚实而光滑的青石板,方便村里人担水、清洗。除了每年初夏发大水时小孩子不敢靠近那里,平时,孩子们最喜欢站在青石板上扯拉柳树棕红色的须根玩,秋季水位较低时,伸手到须根下,常常能摸到鱼和虾。我非常惧怕水蛇,因此很少学男孩子拽住柳树的须根下到水里洗澡,只是和其他女孩在树荫下拉起草绳跳“马兰开花二十一”。偶尔我们也到浅水区去翻找藏在鹅卵石下的蟹,一天总能找到一两只,用竹签串起,点燃一把稻草,将蟹烤得金黄金黄,放在嘴里脆嘭脆嘭地嚼。
  冬季时,溪面上结起厚厚的冰,回水湾里的水虽然寒冷刺骨,但从不结冰。记得有一年临近年关时,为了赶到镇上把菜卖个好价钱,天刚蒙蒙亮,爷爷就从地里担回十几筐萝卜,忙着择叶去根洗泥,我也去给爷爷帮忙。那水真是冷得刺骨,才一会儿工夫,我的双手就被冻得发紫发硬,我这才明白,爷爷每天清洗完担中小菜回家烤火时,那双布满老茧被冻得发僵的双手几乎触到了火焰竟还没有感觉的原因。后来,小溪被改了道,不再流经老柳树的地界,老柳树死了,那湾不干涸的回水湾也被彻底地填平,变成了稻田。
  儿时,我跟弟妹们在外面疯玩,一看到老屋青灰色的屋顶升起缕缕炊烟,耳畔响起奶奶的呼唤,就如同归巢的鸟群,将喧闹疏散,飞奔回家。还未到家,单从炊烟的气味里,我们就能判断出饭菜的全部内容。在那些窘困的日子里,要想填饱肚子,除了吃高粱和荞麦外,有时还会吃苦涩的野菜。
  老屋后面是高低起伏的碎石山丘,爷爷、奶奶弓着背,开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挖出浅坑,抓一把稻草灰垫入,再点几粒黄豆,轻轻培上土。年幼的我常常坐在地旁的石头上,看爷爷奶奶劳作。期间,爷爷时不时地亮起嗓门唱几句山歌,奶奶仰头微笑着看看爷爷,再回过头来告诉我,豆是个好庄稼,就这么点了,不用细心照料,收完稻,就能收豆。
  立身于山坡上,抬头望去,对面也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山脚下有个村庄,那是外婆的家。很小的时候,我曾纳闷自己有三个“外婆”——姥外婆、三外婆、满外婆。待到年龄渐大才明白,我的亲外婆、外公早在母亲两岁时就去世了,那个白发苍苍有着“三寸金莲”的姥外婆,其实是母亲的奶奶,而三外婆和满外婆都是母亲的婶婶。岁月深处,这几张布满皱纹的慈祥面庞清晰地藏在我的心中,令我眷念。
  岁月流逝,从老屋出发,如今我的脚步已渐行渐远。然而,每当路过一些熟稔的风景,读到一些熟悉的地名,见到一些似曾相识的背影时,我心深处就会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于是,坐在岁月深处已渐渐模糊的老屋,便突然清晰起来,向我述说着那些淳朴的人、温暖的事、沧桑的风雨……
  
  审核编辑:韵无声   精华:韵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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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韵无声:
“行走在岁月深处”诗意地打开怀念的镜头,围绕着故乡老屋的点点滴滴便在笔下慢慢呈现,朴素厚实的语言娓娓道来,读来真实感人。着实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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