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点

鸟儿总把最清脆的一滴安放在树冠里，
看不见的亮点。灰色的肉身，
容纳饱满的汁液。日子从一个树冠
刺入，另一个树冠，间歇可以被春风忽略。
车辆不能被忽略，车窗上镀着
春日的亮点，眼中的钻石。
我顺势将高高低低的亮点合二为一。
鸟儿把珍藏的那一滴熄灭了，
街道开始混杂，物质的吆喝声四起。
又一滴躲在树冠的更深处，却被
弹弓击落，鸟儿的肉身轻轻地飘飞。
亮点的余韵，含在春风的嘴里，
不至于在春天就含冤风干。

◎强势

在一字不识的母亲面前，
我逐渐变得强势。
一股脑地抱怨：
“老家没事，回去干什么，
地都租出去了，
亲戚也没剩几个”

我得承认我的强势源自于母亲
春风般的宠溺。
陶冶村子的春风中，
邻居的儿子到了建筑工地，
邻居的邻居的儿子开了小商铺，
邻居的女儿当了服务员，
邻居的邻居的女儿进了外企。

我随大流，随波逐流，
把伫立村头的目光切割，扯断。
开春的田地里，
青草要比庄稼苗强势，
也在秋天留下更多的荒芜。

母亲回家，只是想看看
以前单薄的我，百依百顺，
不叛逆，不刻薄，
不无缘无故地恼怒——
强势的另一副，陌生的面孔。

◎污泥

只有白天，才能衬托出河床。
清澈的水
已经找不到真身。

挖掘机一勺一勺地盛着污泥的汤汁，
过往的草木
屏住呼吸。勺子没有牵绊，
河底的石头飘忽不定，
像生活的硬核。

防洪沙袋围成圆满的一圈，
完好无损，好似，踌躇满志的厨师。

汤汁没有溢出，偶尔，
有泥点躲着飞虫，飞虫躲着泥点，
与主动招惹的交通堵塞相反。

几个儿童，站在崇高的河坝上，
往下面扔砖块的结论。
黏稠的平面上，
绽开黑色的腥臭的花。

◎厚薄

卡在两代人中间的小棉衣。
母亲愿缝，妻子愿买；
母亲嫌薄，妻子嫌厚；
母亲反复拿捏，妻子理直气壮。

我坐在四月的沙发里，
啜饮春风引起的不规则变化。
心情忽高忽低，
窗外的草木忽明忽暗。

刚满一岁的女儿扶着沙发的胳膊，
颤颤巍巍地学步，仿佛
鸟鸣在几个乐调之间弹奏。

她生涩的手脚，
在厚了薄、薄了厚的小棉衣里，
热乎乎的。恰好，
我是高高挂起的局外人，
也不用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