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行空的抵达

作者:轿夫的新娘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8-04   阅读:

  
  
  从一场自杀说起吧。豆豆所著《背叛》里那个被道德和现实推下高楼的人临死前的一段朗诵:
  这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浪子,他有过成功的奋斗,有过辉煌的梦想,但当他满头白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在回乡的路上,他说了这么一段:
  我的流星兄弟,培尔金特向你致敬
  你一闪而过,然后就永远消失在太空之中
  难道宇宙里就没有人,深渊里就没有人,上苍里也没有人吗?
  如此说来
  一个人的灵魂是可以凄惨的回到
  那虚无缥缈的灰色烟雾里去的
  可爱的地球啊
  你不会因为我白白的在你身上踩了一辈子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就生我的气吧
  可爱的太阳啊
  你浪费了你的光辉
  你那灿烂的光辉,徒然照耀在一间空屋子上
  屋子的主人已经走了
  没有人来享受你所给予的舒适还有温暖
  可爱的地球
  可爱的大地
  你们浪费了你们的营养,浪费了你们的温暖
  白白孕育了我
  啊……
  精神界是那么的吝啬
  而自然界却是这样的慷慨
  一个人为了活下去
  一辈子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啊
  我要攀登顶峰的顶峰
  我要再一次看看日出
  我要把上帝许下的这块福地,看个饱看个够
  直到眼睛看疲倦了为止
  然后,让白白的雪花把我埋葬
  在我坟墓上写着
  这里没有埋葬什么人
  然后
  再然后
  就随他去吧
  
  我们识字,读书,明理,进步;我们赚钱,打拼,买房,结婚,我们铺垫了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生儿育女吗?难道所有的河流是为了海洋?
  人类文明化以前,可以这么说,倒不是这个答案多有说服力,而是不需要答案。小国寡民,一个族群三五十人,那些年长的长辈看着后进的晚辈安详而自得。人们无法理解疾病,死亡,许多自然现象。简单的图腾,模糊的信仰,随性的舞蹈,狂放的嘶吼,人与人之间血缘血亲。没有法律,没有大的冲突,所谓道德,一不乱伦,二不吃人。这是动物社会都遵循的生物法则。所谓图腾,动物祖先崇拜。人从精神上还是靠近于未被人性扭曲的兽。说白了,人们没有追寻人生意义的生存逼迫。活着就只是活着,寻找下一顿食物而已。而文明化以后,神学,哲学,科学,以至于到信息时代的今天,这个回答已经苍白到不足以支撑人生意义的地步。可是丰衣足食的我们,活着实在太需要意义感,价值感和存在感了,太需要被安慰和指引了。
  但文明的这个圈子膨胀得太快,太大,也太耀眼了。它的实际容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个人的精神载量。芸芸众生能看到文明全貌的凤毛麟角。我之前有句不算好听的话来形容这个状态:一锅糊涂粥煮一锅糊涂蛋,到处伪君子,遍地王八蛋。当然,我只是用来形容人性一路败坏的这么一个走向和状态。没有好与坏,只有所以然。所以迷失和焦虑,冲突和扭曲,一定会作为文明病粉墨登场。
  价值感的丧失一定带来意义感的追问。我直接给结论,可这人生是无意义的啊。意义是要你自己去找的,自己定义的。你要是懒,也可以认同别人定义的,就怕你又不服。它甚至一度悲观到西西弗斯那样,日复一日地推巨石上山,可又日复一日的失败,所谓意义也不过是重新开始时的那份释然。人生要好很多,我们至少能完成血缘基因上的传承和抵达。爷爷能抵达儿子,儿子能抵达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但我说了,这份抵达的慰藉已经不足以安慰我们了。
  太阳月亮绕着地球转,一群又一圈,给万物温暖,照亮黑夜。一个简单的因果关系一目了然:是太阳的光抵达地球,才有了这个婆娑世界。人类出了伊甸园,从自然界把自身剥离出来,更进一步,个人又从集体中把自己剥离出来。孤独这个东西是随着现代性出现的。我们都想回去。老子想回到小国寡民,孔子“吾从周”想回到周公旦制礼作乐的西周,现代人想回到从前,中老年人想回到童年,失眠的人想回到没有意识的动物状态。可惜,我们回不去。无一例外。
  当有一天你找不到一个谈心的人,别搞错,是人。不是地方,不是方式,不是语言。是人。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那意味着人生最彻底的失败,你像西西弗斯一样,永远无法抵达。
  父母与子女,兄弟姐妹之间,百分之五十的基因同型率,天然的血缘血亲亲密关系,十几二十年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可又怎样呢?有几个人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完全了解身边的这些人?你真的抵达过他们的内心吗?我再问,人有了一定的年纪一定爱过什么人,或者说,在回忆编织的自我故事里爱过什么人。那么过去、现在的某一段时间,某一天某一刻,某一分某一秒,你有没有完完全全变成过那个人,思想她的思想,感受她的感受,体验她的存在。如果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曾经爱过她?
  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从一座孤岛到另一座孤岛其实非常艰难。许多人终生无法抵达,于是只好随时随地地置身事外,无时无刻不感到孤独。好吧,那就无情,那就超然,可又怎样呢?那些所谓努力和超越,不过就是拼命地画一个圆,把自己关在里面。关在里面的人是被人性扭曲的兽,是被动物性淹没的人,既不像人,也不像兽。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看似通透,但也计较;看似坚强,却又脆弱。因为你终归是一个个人啊,一个渺小脆弱的个体啊。但凡是个大于个体的风吹草动,瞬间将你击溃。而这世间大于个体的圈子少吗?结构少吗?暗流少吗?风潮少吗?甚至是个意外,一个误会。
  情感是人类最好的粘合剂和安眠药,没药的人总是醒着,醒着的人遍尝世间百苦。
  多么可怜与心酸,我正是这样的人啊。每一个夜晚都是一块巨石,会定时向我滚来,不差分毫。直到浑身的细胞感受那种完全的碎裂,我变得扁平,虚无缥缈,灵魂失去维度,嘶吼失去声音。可即使这样,那块巨石并不将我带走。它大概也急着赶路,还要滚向其他人,滚向更多的人,绕一圈之后,还要向我滚来,带着世间浓烈的辛酸气味。
  如果你从未抵达过任何人,你怎么知道,在你小小的孤岛外围可曾准备了客人抵达的栈桥?
  以文明的圈子为例,我们来标注几个高点,佛教,《圣经》,老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尼采,休谟,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伽利略,达尔文,牛顿,爱因斯坦……也即是说,从轴心时代以来,是以这些高点为坐标构造了当今这个对宇宙人生极具解释力的文明世界。你但凡抵达过他们中间的其中一位,你对世界的认知绝对在芸芸众生之上的之上。是的,很多人会说,这些人都是天才级别的人物,我如此平庸哪能理解什么相对论,理解什么缘起性空。可这世间缺乏平庸的人吗?缺乏普罗大众吗?并不。如果你连这些平庸的人们都无法抵达,是人们的问题,还是平庸出了问题?按理说,平庸抵达平庸,臭味相投便称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还有什么遗憾?比如动物界,两性的肉体抵达肉体,完成基因传递。它们已心满意足。至少我们看起来是这样。而到人类,就算是肉体抵达了肉体,可只要一个东西出现在你的意识领域,你立刻被肉体抛弃。这个东西叫“我”。
  说来奇怪的很,人世间最美妙的状态被形容成心流,形容成忘我。而人世间你听到最多的话依然是“我如何如何,我怎么样怎么样。”尼采曾言:有人拜访自己的邻居,是因为他想寻找自我,而有的人却是为了欣然失去自己,你对自己不健康的爱会使孤独成为你的牢狱。
  说来像是绕口令:连你自己都不愿意陪着你自己,你怎么能要求其他人陪着你自己呢?你如此轻视自己,却要求别人重视你,这是不是形成了明显的谬误?它一定带来错位和痛苦。说到底,人是什么?一个不足以自己生存的肉体实存,必须依靠一个也不足以孤立生存的精神虚存来辅助,方得生存的这么一个虚弱生物。就好比生物从无性繁殖到有性繁殖之后,是残化。因为缺任何一性,这个物种马上玩完。你的肉体和精神,缺一样,你也玩完。那么所谓的“我”,人的自我意识是什么?不过就是跟自己所处时空、体制,生存结构相匹配的一个适配系统。一旦不适配,人一定很痛苦。举例来说,鸦片战争以来的国人就很痛苦,在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夹击中艰难求生。两种文化的兼容性极差。而汉朝佛教传到中国时,由于两种文化兼容性不错,很快奠定了中国儒释道三足鼎立的局面。兼容性不错,意味着互补和提升,兼容性很差,意味着对抗和冲突。所以一个人怎么活了,他大概就会怎么想。而很少人是因为这么想了,然后要这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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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闲言碎语   精华:韵无声
【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闲言碎语:
我被我所裹藏,藏在孤岛,流落海上,没有连接的桥,没有抵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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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蓬勃恣意,议论由此及彼,思维天马行空,然论述条理清晰,不但没有陷入循环论证,反叫人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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