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岁,正好。你离去的背影,让我想起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北风”,这里当然是指“病疼”或者“思念”。你离开的样子,仍是那么率性,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留一个字。你为思念而去,说了,别人不一定会信,那么,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呢?天知,地知,你知,荷西知,那便是圆满。
你落花无声的样子,让我想起你的小时候。那次应该与这次相反,你那时有着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为了不再被伤害,你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把心放进暗无天日的无边黑暗里。那个罩着教师光环的恶棍,任意地侮辱、贱踏一朵花蕾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说:“我认识的墓地有北投陈济棠先生的墓园,有阳明山公墓,有六张犁公墓,在现在市殡仪馆一带也有一片没有名字的坟场。这些地方,我是常客。世上再没有跟死人做伴更安全的事了。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一个弱弱小小的小女孩子,发出这样的哀鸣,怎不叫人心酸难过?所以,你才有那么多走不出的“惑”,悄悄地,一个人迷失在里面。所以,天黑了,你才不敢开灯,一个人蜷缩在床角。你以为你藏在黑暗里才得安全。所以,你只是听到堂哥哼唱《珍妮的画像》里那首歌,你便“疯魔”了:“我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你为那飘缈的歌声着迷。你认定你以前一定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世界里听过。这就是你追求的的世界,你乡愁的根源!你疯了似的去追,去寻找那个你才知道的世界里的那个声音。你认为你没病,你拒绝看心理医生。
荷西,并非你唯一的爱人。你爱的人,老天爷都要毫无征兆地抢先收走。所以你最懂得那种抽丝剥茧的,蚀骨铭心的疼痛。随时随地,如影随行。而你,舍不得让你的亲人,特别是父母,夜以继日地品尝那种痛楚。甚至你宁愿先去的人是荷西,让你来承受这种疼。事实上,事发之前,荷西与你都暗自以为,那个独自先去的,定是心脏有病的你。所以他总是用跑的的速度回家,所以你们总争分夺妙地去斯守去恩爱。
荷西走了,再好的世界,空余落寞。你喜欢旅游,可是万水千已然走遍。你说想做的,都做过了。人生实在无聊。死,于你,早已不再是悲伤,而是解脱。一米七几的你,也太将就了些,一条丝袜,一根一米六几的挂勾,那么别扭的姿势说再见,不是你的风格。由此可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心情是多么迫切,是唯恐有人追了上来,拖你后腿么?你说,你这辈子,所见,所知,所感,比别人三辈子还多。我同意你的自我肯定与评价。
菊打电话来,是让我去到大山的怀抱,参加一对新人的婚礼。那好,三毛,我,你万千普通读者中的一个,尊重你的选择,不去做无谓的猜想,让你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走,走到荷西身边去。而我,上辈子是山野的一阵风,这辈子也去遵从我的内心,回到大自然中去。
这次远足,选择骑行。一路上,新农村新气像,家家通公路,户户有电网。桃花李花绕屋开,玫瑰菊花成篱排。这哪里是农村,跟人们梦寐以求的别墅也没什么区别。
新郎,那个曾经的“阿飞”,声泪俱下,讲起他那个“继母”如何几次三番挽救他于危难,如何费尽心思给他寻觅良缘。那一声声的“妈妈”乐得老人开了花。新娘子饱含热泪的幸福目光,涤荡着浪子炽热的五脏。而人间自有真情,此情此景,织就了一件一件梦的衣裳。春庭开春宴,春满人间。
那个阳光的帅气的伴郎,目光清澈,目力所到处,摧枯拉朽。而我,分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