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沙这座美丽的城市,到处刊印着红色的印迹。毛泽东这个光辉的名字,完全融进了湘江的每一泓轻飏的脉动里。
一个下午,我走进了长沙市书院路356号,这里是百年学府长沙第一师范,毛泽东曾经求学的地方。斜阳映照在这幢东西合璧的建筑上,异样地光耀。第八班教室,我坐在简陋的木椅凳上,摩挲着曾经的领袖和他的同学们学习过的地方,思绪飞扬,感慨万千。
在这里,年轻的毛泽东锤炼自己,“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练成了一副好身板,养成了一身好水性。在这里,年轻的毛泽东逐步培养出独树一帜的真知与嫉恶如仇的胆识,初步具备了国之栋梁的基本素质。在这里,年轻的毛泽东一口气将《醒世良言》通读了十几遍,痛感国家和民族危难之深重,非下猛药不能救中国。
一般而言,人们考虑的都是如何在社会上立足,靠什么维生。毛泽东却选择了一条万分艰险的路:立志以身许国,当一名职业革命家。此后若干年,他将生死全部托付了中国革命。
我的思绪飞到了1921年。毛泽东出生于1893年,1893年到1921年,中国到底经历了什么?
千载长天起大云。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帝国主义把吞噬的目标锁定中国,恶魔们纷至沓来,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中国在异族的奴役中走向衰亡。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以中国的完败而结束,日本享受着刺杀中国后最丰满的盛宴。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浏阳人谭嗣同的头悬挂在北京城门上。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满清王朝摇摇欲坠。1911年,武昌起义推翻了满清统治,但并未使中国获得新生,走马灯似的军阀混战中,国势如落日余晖。天灾不断,饿殍遍野,山河破碎,举国朦昧,垂垂待死。
那个时代,民族危亡的梦魇笼罩在每个觉悟青年的心头,成千上万的中国志士都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毛泽东只是其中之一。
西方的尼采称马为兄弟,曾抱着一匹马痛哭。那个时代,中国人更象是一群食草动物,被一群食肉兽环嗣和宰割。“五四”运动前后,同情“牛马”的文字象江河一样奔流。毛泽东,就是那个悲天悯人的东方哲人。他哀其不幸,对乡亲、对同胞、对亿万苦难工农倾注了最深切的同情,并代替他们向着不公平的社会作出了振聋发聩的呼喊。1919年7月14日,《湘江评论》创刊。在文章中,毛泽东大声疾呼:“如果民众都软弱可欺,那么完善其道德又有何用?最重要的事情是使其强大起来!”
1913年到1923年,毛泽东在长沙学习、工作。现在,长沙岳麓书院的半学斋仍然留有他的寓室,里面是简单的床、被褥、板凳和书桌。蔡和森则住在岳麓山下荣湾镇的刘家台子。在第一师范就读期间,毛泽东曾多次和挚友蔡和森、萧子升、罗学瓒、张昆弟等人搏浪击水,横渡湘江。游到橘子洲头上岸,累了,他们就坐在古朴的大树下,一起讨论、辩论、争论。中国的前途、革命的方向、民众的觉醒等等,都是他们尖锐的话题。毛泽东渐渐明白,必须接纳一个真理,才能解决中国的根本问题。
在中国先知先觉的先驱者的求索和引领中,马克思,这个虬髯虬发、满脸银须、外表酷似狮子的欧洲人,他的理论终于接了中国的地气。共产主义象一道古老咒语中的醒龙诀,一步一步地唤醒了东方沉睡的巨龙。
新民学会旧址位于长沙市岳麓山风景区内,俨然古朴农舍,青瓦白屋,香樟如盖。1918年4月14日,毛泽东、蔡和森等13人在此开会,成立了新民学会,又于1920年成立了湖南共产主义小组。
时代在悄然融冰,中国静静地起着变化。1921年7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国共产党成立。
1921年6月29日黄昏,毛泽东与何叔衡从长沙小西门码头乘船出发,数天后抵达上海。浙江嘉兴南湖,7月的湖水清澈如璧,中共一大转移到湖中心的小船上秘密召开。一大的代表有毛泽东等13人。这是一次年轻人的会议,与会者平均年龄28岁。
自古以来,中国从来也没有一个组织,像共产党一样,不惜牺牲一切来赢得国家和民族的救赎与新生。嘉兴南湖驶出的,并不是万吨巨轮,充其量只能算是一艘救生艇,可是它却挽救了旧中国这条古旧破船上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满满一船中国人!
1921年的毛泽东正是28岁。
人们说,“共”字是由大写的汉字“廿”和“八”两个字组成的,即28。28,是一个带着怎样神秘色彩的数字呢?
人的一生短如烛照,芸芸众生当中,碌碌无为者如过江之鲫,能以短暂的生命辉映整个民族,甚至照耀整个人类历史者聊聊无几。谁也不知道,他的命运从此将与共产党紧密相连,成为了这个党一路高歌猛进的领路人。当“南陈北李”凋零怠尽时,当一些人束手背离信仰时,毛泽东毅然地扛起了革命大旗。无数激流险滩中,他牢牢地矗立在信仰的高度,临危不惧、百折不挠地把舵前行,直到驶向胜利的彼岸。
这是一场凶险无比的事业。共产党人开辟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满淌着本党鲜血的淋漓血路。自发端起,共产党如同它所立根的中华民族一样,承受着巨大的磨难。共产党人的遭遇,比历史上任何时代或反时代的起义军更为惨烈和悲壮。帝国主义、新旧军阀、地主阶级均欲灭掉这股新生力量,国民党冷酷地向这个幼弱的党举起了杀戮的屠刀。那个时代,每天都有共产党人被通缉、被追捕、被杀害。每天都有人退党、悔过、变节,背叛自己的初心。
有人回忆,在那个年代的某天晚上,被人叫到城墙根下问道:你怕不怕死?答:不怕!负责发展党员的那位同志说: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不怕死,你就有资格当共产党。
早期的共产党员并不是某些人想象的那样,穷得没有饭吃才揭竿而起。恰恰相反,包括毛泽东在内,大多数共产党员出身于富裕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完全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何必冒着杀头风险加入共产党呢?这是因为,他们内心只有一个宏愿:救中国,为被剥削、被压迫的人民翻身解放而斗争!
从1921到1949,是建党后的第一个28年。这一段历史,是一条由无数血肉之躯英勇抗争和不屈挣命的曲折长河。这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一批又一批死士的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他们用胸膛迎向枪口和屠刀,一次又一次揩干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体继续战斗。他们决绝地置生命于不顾,抛弃了生之希望,奔赴死之坚途,坚信唯有以死和血,才能换取中国的新生。
这28年,是血雨腥风的28年,是艰苦卓绝的28年,是星火燎原的28年。28个年头,共产党人轰轰烈烈、浴血奋斗,与此同时,年轻的毛泽东逐渐成长为一个无私无畏的政治家、理论家、军事家,成为天宇中最亮的一颗启明星,他的身后是灿若繁星的革命者。他们都是终结旧中国屈辱时代的无上勇者。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共产党员。
2
1893年12月26日,毛泽东诞生于湖南省湘潭县韶山冲。毛泽东出生时是上午7点至9点,外国学者曾感叹说,那正是太阳在东方升起的时刻。
韶山总是带着种种神秘的传说。有人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来到韶山。见山形起伏,虎踞龙盘,当即预言说:此处500年内必出人物。有人问,这个人物姓什么,乾隆笑而不答,只把手掌翻了翻。
1911年,韶山冲的毛顺生,由一个富裕中农,刚刚走在向小资产阶级进化的途中,他极其希望,他的孩子们健康地长大成人,极其希望家庭在他的手中振兴,极其希望毛氏家族人丁兴旺,更希望他的长子毛泽东将来能够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商人。
大概就在这年,他让年轻的毛泽东押了两船米,从湘潭前往长沙,不料途中两船米均被乱兵所抢。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毛泽东在思想上的激烈转变。毛泽东朦胧地感觉到,躬逢乱世,有枪有武装才能自立;从此,他的思想深处渐渐对军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