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流年深处,感知父亲

作者:西苑长江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1-02-27   阅读:

  
  每年的大年初二,回老家上坟祭祖,这是我们当地的一种风俗习惯。
  今天,我来到父亲的坟前,烧纸焚香的全部过程里,使我想起很多往事,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来写我的父亲,父亲的所有片段几乎贯穿了我人生的全部。我消失在无法预测的未来里,父亲的身影在我生命的每一次呼吸与脉搏跳动中,不管是我沉思凝望或是在回顾里寻找,父亲在我人生的感知里无处不在。
  小时候的我,喜欢爬上大门外东侧的老槐树,一言不发地盯着树上的蚂蚁,在这斑驳的日影里,碰见父亲严厉的面孔,惊慌失措的我赶快溜下树来也无处躲藏,炙热的阳光正穿过叶片的缝隙照着我的视线,闪烁着波云的诡谲。父亲不让我有任何辩解,以不容置疑的眼神俯视着儿时的我,于是在那个有着流水痕迹的日子里,我熟知父亲,如树上那群秩序井然的蚂蚁,由陌生遥远的模糊逐渐变成清晰明朗的温和。
  在那个狭窄的小胡同里,我唯一喜欢的是大门外那棵脱皮的老槐树,它花香味甜,引来嗡嗡飞动的小蜜蜂在我的周围尤为温馨,断然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小插曲。记忆中最深的害怕,全然是来自父亲为生活所逼仄,我常常被笼罩在一种窒塞的氛围里,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不管如何恐慌地躲避,也没有逃离那种压抑的气氛。我战栗在那种生活困难的60年,整个世界里,注定家庭有太多的争吵和焦躁。父亲也无法意识到,环境会对孩子性格的形成至关重要。当时幼稚的我也无法原谅父亲,固执地认为怎样将疼痛孤独和害怕,转换成渴望的温情,在那种年代我怎么也读不懂。
  父亲忙前忙后,勒完了树叶又剜榆树皮,和野菜有着密切的肢体接触,我不曾记得在他的怀里撒过娇,在父子不了解的生活里发生着日日夜夜的交集,矛盾的碰撞远离或趋于平行,都不动声色的相安无事。我最怕的是父亲与我的眼神相守,不知道是躲避还是珍惜。
  今日上坟燎草回想到这段往事,我明白了,在那个贫穷岁月为生存压力所逼迫的环境里,几乎让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心和对周围警戒的信任感,而导致的痛楚全都归终于一位父亲吗?那根深蒂固的自卑与内心的压抑,我找到了最直接的发泄口,对那个年代的偏见无法更改,反而引起我对父亲更深的思考。
  那时,父亲对我眼神式的关心方式,导致幼小的我在那个世间选择了自我封闭,心灵里只能容纳我一个人的流淌,因年代世俗的羁绊而遏抑情绪。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愿意如此,在成长的过程中我终于从自我迷惘中走出,父亲何曾是错呢?当我走进父亲的内心世界时,我明白了当年的他被一种浮像掩盖了真实,不愿言谈的父亲,最终还是错过了推心置腹的机会。
  父亲的一生是最累的,只有到今天,在我走过很多的世事沧桑后,再回头重新审视这个给我生命的男人,我所有童年的屈辱和痛苦并不是父亲有意为之,秉性多愁善感对事物排斥的里含有年代的成分,是负载着生活的负荷,有那么多人生羁押,父亲他同样也是无能为力。处在那个贫寒的年代,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忍耐、麻木或者认为理所当然。而我却用自己的偏见把敏感隔离在不同的视界,父亲用他一生最博深的爱护,使我的性格安然存在,直到我长大后能够按自己的个性随意生活,而不会再受到来自饥饿威胁的影响。站在生命的长河里,解读我的既往,我一直生活在一个拒绝融入和接纳的过程里,用胆怯的心里来应对这个纷忧的俗尘。
  老坟地,那种萌动极度与悲伤同时重叠交叉,埋葬许久的潜意识,因害怕重复记忆的伤害而呈现出来的自负自傲,演绎着我复杂的童年,不能上学而忙于挖野菜充饥的野孩子,存有根深蒂固的阴影,使我自卑自闭,一种烙印永远在我的心里。一个人无论身心哪个方面的病痛,如果病根处在童年里往往是很难治愈的。我幼稚的童年充满了对家庭对父亲的怨恨,我认为他们所有的付出都抵消不了我的忧怨,这种厌悲和父亲的爱又会怎样的关联?
  今天生活的真实告诉我,我所有的伤害不是缘于父亲,而父亲只是一个载体,是在那个凝滞的部落里,被生活磨难而又没被压垮了的每个家庭的缩影,是那个岁月里历史产物的悲哀,也是一个时代存在的现象,人们都明白,却无能为力。所以常常让自己陷入无以复加的纠结中,我想,沉默的像一座山的父亲一定能懂。他的敦厚克制掩饰了他内心的夷犹与无奈,承担起生命中的艰苦与重负,他没条件像我一样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愤慨和忧虑,满目疮痍的岁月损伤了他想飞的翅翼。
  我在想,是不是过度夸大了我当时的感受,因为敏感的心理而影响我对童年的判断?其实我没有意识到那个年代,和我同龄人的命运都是因为父亲和家庭吗?我的感性太偏执,相比较于他给予我的物质需求,精神需求,我更多的期望拥有了一个健康的人生理念。人生的极至是建立在彼此尊重和相互理解的基础上,今天我能够自由的抒写文字,是父亲用他独特的教育方式支持的迈步,使我以更从容的心态去生活。
  总认为,我的情感是一颗埋在没有阳光,而缺乏雨露泥土里的种子,只能腐烂在土壤里,当沉睡的灵魂因黎明的歌唱而苏醒时,所有的麻木缘于一切往事,在琐碎的经历中,矛盾、冲动和曾经保持过的沉默,终究而至。在部队探家时,看见日渐衰老的父亲和佝偻的身躯,停留在他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院里,让我悲伤……,父亲疼爱我一生,也包容了我一生。父亲对我所有的惩戒、严训、体罚、责打是最赤裸的表达方式,这种粗鲁地爱,使我感到了一定的温度。若干年后长大的我,在风起云涌的岁月中,面对变化莫测的人生,能够心如止水,我感激我的父亲,那眼神教育的心理束缚,又何尝不是父亲对我最深厚的恩赐。读懂父亲时,他已然离去,而我的心也因几度伤怀而沧桑。我知道了父亲的爱自始至终都是我生命中最踏实的存在,可以触摸,是我的自以为是遮蔽了他,这个在我生命中最苛刻的男人,却用一种诚实直接的行为教育着我。他剥夺了我小时候的所有爱好,不让我爬树捉知了,不容忍我到河边抓泥鳅,不准我到爷爷的果园摘梨子,不允许吃饭时盯着奶奶的饭碗……我的童年就在他的管制下了无趣味。童年的我认为,父亲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精神世界,我怨恨他的“专横”,又很亲爱他,如今我又能做到他的几分?
  世界上有许多爱的表达方式,父亲只选了一种,童年的我只是不懂。当我经历人生的奢望与劳碌的酸甜苦辣后,最终感恩于父亲,因为那种爱最适合于我,使我不因人际酬往的疏离而尴尬,可以有理由住在自己的臆想里,对待忧虑和焦灼。对父亲的愧责,如同撕裂的伤口,那种疼痛更是在他离开我之后,负疚感像荒野里蔓延的荆棘,匍匐在地面的每一个罅隙,无论我旋转到任何角度,延伸的触角都会以无声的方式刺疼我,不敢想起他,甚至拒绝听到与他相关的任何故事。跪在坟前乱草上的我,由于对父亲无法自制的想念而失声痛哭,如果他还活着,他对我爱的方式我会重新定义,会更珍惜依赖他陪伴我的每一个日子,那种厮守的亲情会比以往累加的总和还要多出许多,可现在父亲却不给我任何弥补的机会,想牵他的手时……我也瘫痪了。
  父亲居住的老宅,更是我无数次停留的地方,那熟悉的气息和敦厚的声音仍像儿时拨动的琴弦,律动着一种忧伤,回家成了我感受父亲唯一的途径,丝丝缕缕的念想会在某一瞬间让我的情绪完全崩溃。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那个最疼爱的人被我疏远后,又回头疯狂地寻觅时,已是阴阳相隔,就是这种情绪翻山越岭,又能寻回往昔的几何?
  当我倍受外界冷遇与内心的拷问后,感谢父亲,因为他固执己见的育人方式导致我的认知单纯洁净,而没有与外在碰撞所产生的挣扎呻吟,使我生活在一个自我垒建的桃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父亲是我一生的仰视与膜拜,他担负起了自己特殊生活的那份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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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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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在流年的深处,反观和父亲对峙的日子,那时的“我”是不理解的,特定的年代和特定的人,“我”成长的全部,包括身体物质还有精神上,都和父亲不动声色的眼神教育有关……恍然思索,更觉伤痛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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