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菜饭小清欢

作者:梨涡小篆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0-12-19   阅读:

  
  今天下班比较早,我兴致勃勃地下厨房,准备蒸米饭,做红烧肉。
  米素来在缸里,随用随取。肉则需要拿出来化冻之后才能烹饪。不料,我在翻找猪肉时翻出了金华火腿——那是2018年,我在浙江旅游期间专门去金华买的。
  火腿之于金华,堪称世界闻名。虽不过只是猪后腿经过抹盐,脱水、发酵、风干而成的腊制品,却因古今食客们的广泛宣传而成为媲美日本雪花牛肉的货件。结果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当我取一块蒸熟切开,拌上焯过水的芹菜段。端上桌,一沾唇,只觉咸!齁咸!之后避之不及,囤于冰柜。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几乎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现在这玩意又到了我手里,堪称食之无欲,弃之可惜。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倒想出了一个好法子,那就是做一顿火腿萝卜西蓝花菜饭。
  别看这火腿又硬又柴,咸得蛰嘴。好在做菜饭,它挺方便出力。菜饭又叫“菜米饭”,抑或“焖菜饭”。米饭有人喜欢煮,有人喜欢蒸,我独喜欢焖。“焖”这种技术是需要将食物油炸或者翻炒之后,再放入适量的汤水与调料,用小火焖熟。“焖菜饭”最好选用新鲜的五花肉为配料,也可以用咸肉,还可以用腊肉。只是腊肉那种浓烈的油脂熏味儿,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我就属于不喜欢的那类人。虽用火腿代替了腊肉,我依旧在下刀之前把它丢到开水锅里焯了焯,为了去掉那股腥臊气,也顺便滤掉传闻中对人体有害的亚硝酸盐。随后,我把火腿拎出来切成丁,再把白萝卜切成丝,把西蓝花切成块,顺便把蒜瓣拍成蒜蓉,葱段切成葱丝,姜块剁成姜末,分别搁进蓝花瓷的盘子里,直衬得红是鲜红,白是雪白,绿是深绿,黄是嫩黄,入目色彩分明,添了不少烹饪的动力。
  接下来,我舀了一勺猪油丢到锅里。待油热了,先用葱蒜姜爆出香气,再分批加入火腿丁、萝卜丝和西蓝花块,炒到七分熟就忙丢进淘好的大米,兑上水来焖。有些人为了省事选择用电饭煲来焖饭。我不行,我恪守着母亲的教导,一定要用炒锅一焖到底,直到汤汁收尽,米菜合一方才出锅。
  端出锅的菜饭是极诱人的。尤其在寒冬时节,一碗热腾腾、碧莹莹、白花花、红星星、香喷喷的饭引的人食欲大开。夹一筷子到嘴里,口舌间弥漫的是鲜——火腿与蔬菜混合在一起的鲜;唇齿间感受的是软——入口即酥又不失弹性的软;腮喉处滋生的是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欢;肠胃里升腾的是暖——五脏六腑像被熨斗熨过的暖……尤其是西蓝花与萝卜丝吸收了火腿的油腻,猪油又增添了米粒的滑润,吃起来极是开胃,让人不知不觉干下去了一大碗。
  作为文人的通病,吃饭吃到快意时,总忍不住想考证一下菜饭的来历。我做菜饭是跟我妈学的。我妈做菜饭则是当年她下乡当知青时跟队里的一个上海姑娘学的。上海姑娘做菜饭是他们那旮旯的习俗。上海人做饭甚精细,哪怕炼个猪油渣也要把猪油渣做出一道美食来。比如他们会用猪油渣炒些青菜焖米饭,焖好就是上海人经常吃的猪油菜饭,又叫“咸酸饭”。“咸酸”、“咸酸”,还不是形容人过得寒酸。在七十年代初的大环境里,城镇居民买的鱼、肉都是凭票供应的。下乡知青想吃肉,需要等到年底队里杀猪,才能分给一点肉。在那年那月,他们吃一顿猪油菜饭的味觉体验不逊于尝到了山珍海味。可能为了怀旧,也可能为了教育,我妈在我幼年的时候没少做菜饭,也没少讲述她青年时代里的不容易。
  可惜,我是出生在80年代的独生子女,我自出生以来就不缺吃,不缺穿,我体会不到物质匮乏的滋味。倒是后来成年了,我不得不单挑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与柴米油盐的期间,我有点慌。我生性不喜面食,偏爱米饭炒菜。起初我蒸米不是稀了就是干了,我烧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后来,我为了图省事,就买了一些排骨搁在锅里炖,炖得差不多了兑上米来焖。然后,我拿本书坐在电磁炉的旁边看,耳边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伴着锅里咕嘟嘟的翻滚声,眼前尽是烟霞花月,红尘滚滚,我独守一方宁静小天地,竟然悟到了东坡居士笔下的“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是什么?很多学者都难以给出确定的解释。著名学者林清玄认为“清欢”是“清淡的欢愉”——“这种清淡的欢愉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对平静的、疏淡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当一个人可以品味出野菜的清香胜过了山珍海味,或者一个人在路边的石头里看出了比钻石更引人的滋味,或者一个人听林间鸟鸣的声音感受到比提笼遛鸟更感动,或者甚至于体会了静静品一壶乌龙茶比起在喧闹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灵……这些就是‘清欢’。”
  我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下厨洗手做顿饭就是我的“清欢”。我一般做菜饭的同时会另开灶火烧个汤。或是西红柿炒个半熟就兑水,再把蛋液打匀了入锅滑成汤;或是将几个虾仁煸得橘白相间了,丢入紫菜与水,任它们煮沸晕开如水墨画般也成汤。若心血来潮,也会用鲢子大鱼头炖豆腐做汤。今个,我烧的是番茄蛋花汤。几箸饭,一口汤,很家常,很惬意。家常饭让胃里舒服,惬意感让身心安稳。
  因为工作忙碌,我是不大做饭的。但是我若做饭总爱花些心思意念在上边。我最理想的生活,是与爱人一起逛菜市场,一起回家做饭,远胜过别的什么仪式感。《浮生六记》里的沈三白是喜欢看妻子芸娘做饭的。沈三白好酒,饮酒期间不喜多吃菜。芸娘便为他做了梅花盒,取二寸白瓷深碟六只,中间放一个,外头放五个,摆放成梅花形状,各色菜肴再植入其中,既美观又节省,还能让沈三白饮酒期间触目心喜欢生,吃点垫胃;沈复厌弃虾卤瓜与臭腐乳,偏这两味是芸娘最爱。芸娘用麻油加白糖来拌卤腐,再三劝沈复尝一口。沈复一吃,秒入“真香”团队;到了夏季,荷花初开,晚上闭合,白日绽放。芸娘将茶叶装进小纱囊里,放在荷花心。第二天早上再取出茶叶,煮雨水泡茶,竟是充满荷香……这些生活情趣虽然带着烟火气,却让人甜蜜到心窝里。是故,我爱用做饭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爱人的心意,也希望能用一起做饭的方式来传达彼此的爱意。
  三毛说过:“爱情这件事,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生病这类生活琐事上,是不会长久的……”
  《浮生六记》里的芸娘也说过:“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
  SO,活明白的人已不屑向往与远方,而是珍惜当下的每一分钟。在当下的每一分钟里悉心经营生活,哪怕仅仅是燃火黄昏,也能在布衣菜饭的小日子里体验出清欢,感受到浪漫。如此。而已。
  
  审核编辑:墨斗鱼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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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现代诗副主编   墨斗鱼:
安暖生活,人间烟火。没有安暖的生活,也很难有“清欢”的体验。写字码文之外,享受烹饪之乐,美食当下,自得其乐,何尝不是另一种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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