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回日本前说,“老爸心脏上有个洞,我来不及了,你有空带他去看看。”
心脏有个洞?这么大的事情,说得那么轻松,像是在交代冰箱中的食品要及时吃掉。
我马上呼叫唐勇,他是我一哥们,心内科的医生。他一听就急了,“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敢拖着?”
我连忙请假,第二天就带着老爸去找了唐勇。
唐勇亲自陪着我们去做了心脏彩超。他指着屏幕对我说,“老爷子的情况很危险,你看,这里确实有个洞。正常人,心脏往外供血,瓣膜打开,血打出去以后瓣膜关闭,防止血液回流,老爷子的瓣膜不知道缺损还是萎缩,反正没有关上,回流80%。”
我问,“回流80%是什么意思?”
唐勇说,“打出去的血80%都流回心脏,只有20%的血打出去参加循环。我真不敢想象,老爷子怎么还活着,而且还可以走路。”
回到诊疗室,唐勇说,“第一,你老爸的病很严重,随时随地都有危险,随时随地,你懂吗?第二,这病我治不了,你可以去中山医院招葛均波或王春生,他们一个是心内,一个是心外,总有一个人可以看。”
随时随地!我的脑海马上出现老爸倒地昏死的样子。我马上挂了最近日期的专家门诊,是王春生的。第二天我就拉着老爸来到中山医院。一直等到下午4点半才轮到我们,我把唐勇医院做的心脏彩超给医生看。他二话没说,拿起电话打给超声波室,问主任在吗,然后说有一位叫韩勇的病人,请主任亲自做。揿断电话,他对我说,付完费,马上去做心脏彩超。
我说,刚做过。
他说,我要手术的具体数据。
具体数据?看来有门儿。
在彩超室,医生对着屏幕在测量,还不时变换角度,最后,他叹了口气,问我:“你父亲怎么过来的?”
我说:“我们坐出租过来的。能做手术吗?”
他回答,“医生会跟你说的。”
回到诊室,王主任早就得到了数据,他说,你父亲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
王主任说,看这情况早就该看了。现在他都八十多岁了,也不可能开胸。我们刚刚研究出来的方法类似于放支架,把人工瓣膜做成缩折伞,通过血管放进去,到了洞口,啪,打开,然后就随着心脏的跳动一开一关。这种方法最适合老年人,因为他们不能做开胸手术。但是,我们的这个“伞”也是型号的,目前最大的是10毫米,你父亲的这个“洞”也是10毫米,放进的“伞”正好盖不住洞口,还有可能直接堵住血管,造成心梗。
我问,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王主任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说,那就只能等死啰?
王主任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是不能这么说。
我问,吃药也不行吗?
王主任说,这是物理性的问题,药理解决不了问题。
我和王主任对视了一下,医生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说,回去让你父亲多休息,不要大喜大悲。
老爸耳背,没有听到医生说的话,他对医生说,谢谢你!
王主任破天荒地握了握老爸的手,说,慢走,保重。
我确实走得够慢的,严格讲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到老爸家里的,我满脑子都是老爸慢慢倒下,慢慢闭上眼睛的画面。
回到家里,老爸问我,怎么样?
我说,医生说,您年纪大了,不能做手术了。
这句话老爸听得很真切,他说,没事,我不生气。
老爸当过志愿军空军,他住的房子是部队分的。家里人怕我在老爸百年之后独占老爸的房子,坚决反对我和老爸住在一起。所以,老爸就一个人住在一套有好多房间的大房子里。
我家和老爸家虽然不远,但毕竟不是住在一起。回到自己家里,想着医生说的“随时随地有生命危险”这句话,就心神不宁。
每当家里电话铃响,我都会莫名其妙地紧张。后来,我通知所有朋友,不许打我家座机,有事直接打我手机。我家的电话就成了我和我老爸的热线电话。
一天半夜,电话铃响了。老爸用微弱的声音说,睡不着,胸口堵得慌。
在我知道老爸心脏有个洞之前,老爸最大的病就是肺积水。开始是呼吸困难,倒也不咳嗽。后来就不能躺下睡觉。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直接把老爸送进医院,排出胸腔积液,吊水消炎,就没事了。
这次,我认为是老爸前几天去看病受累了,引起胸腔积液。于是,就对老爸说,老爸坚持一下,我明天就送去医院。
老爸家离医院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平时都是我搀着老爸去医院,这次只能推轮椅了。
我到呼吸科诊室一看,是杨科当班,他一看老爸就说,还是不能躺着睡觉吗?
我说,是的,昨天晚上开始的。
杨科说,住院,去办手续。
我让老爸坐在呼吸科诊室门口,自己跑步去办住院手续。
等我回到呼吸科,老爸已经躺在平板床上了。
杨科说,你走没几分钟,老爷子就不行了,我叫了一辆平车。你马上送他去病房吧。
到了呼吸科病房,我还在填写各种表单,医生已经开始给老爸抽血了。
值班医生是刘娟,她过来看了一眼老爸,然后拿起电话,“内科病房,我这里新来一个病人,怀疑心梗,你们派一个人来会诊。”
不一会,心内科的医生就到了。她是阮静,干了3年还是个住院医。她过来就问,血报告出来吗?
刘娟说,还没有。
阮静说,应该是心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转头对我说,打120,转总院,心梗,快!打好电话,就去办出院。算了,我帮你打120。
我马上跑到住院结算部,到出院结算窗口办理出院手续。我拿着出院单跑回呼吸科病房,就听到有人在喊,家属呢?
我大喊,在这!
我把出院单往护士手里一塞,说,我待会儿来签字。
我边走边给妻打电话,说,老爸心梗,120送第一人民医院。
救护车一路鸣号开往第一人民医院。妻已经等在急诊室的门口。120的驾驶员她差不多都认识,她对担架员说,这是我公公。
担架员说,“你去挂急诊”,然后把老爸直接送到抢救室。抢救室里已经躺满了病人,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张床,把老爸放在床上,然后找到值班医生签字确认收到病人。
医生说,他是谁啊?
妻跑进来对医生说,病历卡在这儿,已经挂号好了。
我陪着担架员到抢救室门口,付了车钱和抢救费。妻拿着医保卡和处方单,对我说,“快,去付费。”
付完费回来,老爸已经在做心电图了。医生看着心电图说,心肌梗死。医生翻开老爸的眼皮,黑眼珠都在上面。医生说,瞳孔已经放大了,救救看吧。
妻带了一个中年妇女过来,对我说,护工找好了。
医生说,药基本上都用下去了,等会儿去做个CT吧。
我呆呆地看着父亲,不到两小时就成了这样。难道这就是唐勇所说的“随时随地”?
妻拿了一张单子过来,说,过半小时去做CT,让护工和你一起去吧。我先回去,半夜来换你。你有时间就休息,千万不要把自己弄趴下。
妻走了以后,我仍站在床边看着老爸。护工说,大哥,你先坐着,有事我会叫你。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但仍看着监护仪上的图像和数字。
护工说,大哥,你眯一会儿,这日子还长着呢。你熬坏了,谁来照顾大叔呢?
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意思?老爸能闯过这一关?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还在迷糊之中,就听护工说,大哥,我去做CT。
过了一会儿,护工回来了,说,大哥,你先去吃饭,你回来了,我再去。
我问,你吃啥?
护工说,啥都吃,你别管我,自己吃好就行。
医院附近有新亚大包、永和豆浆一类的中式快餐,更多的则是一开间门面的小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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