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城轨建设征地拆迁,母亲的墓从九牛山迁至仁孝陵园已经有四个年头了,仁孝陵园比九牛山的环境还是要好了许多,也宽敞了许多,管理方面也要规范许多。去年清明来祭祀时,离母亲的墓地不远之处有一片偌大的池塘,池塘里有几只肥鹅伸长脖子在欢快地叫着,为整个陵园增添了不少动感生机。而今年,池塘面积似乎缩小了一半,另一半新开垦的土壤里则种植了大片杜鹃花。到明年杜鹃花开的时节,苍松翠柏,杜鹃争艳,天鹅戏水,不论是对先人还是后人们,都不失为一种慰藉。
点好香烛,燃起纸钱,我便跟母亲絮叨起来。问母亲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叮嘱母亲不要再像从前那般节俭,也不要再像从前那般懦弱,把家里的现状一一向母亲做个汇报,求她老人家保佑老父亲身体健康,保佑全家平平安安。
现在的冥币做得真是精致与逼真,巨额面值令人咋舌。看着手中那厚厚一摞冥币化成一堆白灰,应该可以让母亲在那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吧。她应该可以购买好多好多的田地,置办好多好多的房产,雇佣好多好多的保镖和佣人,让自己也过上几天扬眉吐气的舒心日子了。不过我知道,我的母亲即便是拥有金山银山,依然还是那个性情温婉、善良纯朴、不惹是非、不争长短、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好母亲……
一
一直以为,那年春节是过得最热闹、最祥和、最开心的,是久违的一个名符其实的大团圆的佳节。那一年,或许是因为在外省司法厅工作的侄女除夕和初一都要值班的缘故,身为独子的姐夫和姐姐破例没到他父母身边去过年,虽然两城之间相距很近,但这对于我们全家来说却是颇感意外与求之不得的。因为我的婆婆到安徽的女儿家暂住,考虑到过年乘火车太挤,开车去冰雪载途极不安全等因素,我们也放弃了异地省亲的打算,但婆婆只要在同城,每年除夕我们是必须陪伴在婆婆身边的。最不为到谁家过年而犯难的是妹妹,因为妹夫家已养成了年三十那天中午吃团圆饭的习惯,吃完中餐,玩玩麻将,晚饭时分再从从容容地回到父母身边……
那天,天色渐晚,父亲敬过菩萨,妹夫点响鞭炮,全家人围着大圆桌,吃着丰盛的菜肴,品着红酒、糊子酒,交杯换盏,互相祝福,煞是热闹与和睦。三个小字辈虽尚在求学阶段,却早已出落成高大挺拔的帅小伙,这是我们全家未来的希望,也是蓬勃的生力军,这样的场合自然得靠他们添彩了。妈妈自然是不喝酒的,吃饭也只能细嚼慢咽,但妈妈的兴致与食欲却是特别好,面对儿孙们的举杯祝福,妈妈也举起饮料微笑着、答谢着。
饭后,看着满脸通红的侄儿,我打趣着说:“博文,去洗碗咯。”博文睁着迷蒙的眼睛对我说:“姑姑,我休息一下咯,喝了一大杯酒,我都有点晕了。”“哦,那是咯样,你去洗碗,我给你二百元辛苦费好不?或者,我去洗碗,你只要给我一百就行。”博文含蓄地笑笑,犹豫着不答。一会儿,他到厨房看到我在洗碗,反倒来逗我:“姑姑,我还没给你一百元钱呢。”我故意揶揄道:“这碗洗得多值啊,那两百元我省了,这一百元你可是赖不掉!”
洗完碗,三个小伙子正在房内围着四方小桌玩一种叫“诈骗”的扑克牌游戏,输家被赢家用三张扑克牌扇耳光。“诈骗”的玩法很简单,每个人发三张牌,互相押注比大小,有时每个人手中的牌都很小,有时又都很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仅比牌的大小,更多的是靠良好的心态与智谋,常常是牌小的胜了牌大的。小伙子们的玩法引发了大家的兴致,于是,我和妹妹、妹夫率先加入了进来,妹夫第一把就输了,看到要被扇耳光,妹夫干脆来个脚底抹油——开溜,儿子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唉,男人,伤不起啊”,惹得我和妹妹忍俊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别看三个小伙子个个都有一米七几,可扇起耳光来却是非常温柔的,我和妹妹反倒觉得他们扇耳光的力度太轻,数量太少,不够刺激,也够不上惩罚。于是,扇耳光的封顶数量从二十增加到三十个,也有点力度了,这下把老公、姐夫、姐姐全吸引了进来。
因为是初学,不懂要领,刚开始我常常是输家,不过,弃权者只需扇一个耳光而已。连着几盘,我被老公用牌扇了几个耳光,老公虽未用劲,但把牌高高举起的架势却是有些吓人的,再加上这种玩法对他来说是简直是小儿科,牌在他手里也是得心应手。我摸着脸颊对老公说:“好咯,你莫让我逮到报复你的机会。”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还真摸到了几手好牌。那一盘老公又封了顶(即赢输都是三十个耳光),结果一摊牌,老公是同花顺,我是三叶,三叶是要翻番的。那一把,六十个耳光啊,乐得我前俯后仰,把卯足的劲全给笑没了,即便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手都抽酸了,却还是不得要领,扇在脸上依然是轻飘飘的。一不小心,我的手还触到了他的脸,他大笑:“犯规了,犯规了,一个罚十个”……
以往,我们的娱乐活动多在打麻将上,三代人中只有我们这一代人玩。而今年却不同,扑克牌成了我们主要的娱乐工具。爸爸妈妈的兴致都很高,爸爸因为颈椎肩盘突出,低头时会造成头晕头疼,已经很久没跟我们玩过“升级”了。那年还真不错,爸爸主动提出玩几盘“升级”,我们自然积极响应。依然还是我跟爸爸一组,因为我们水平相当,从不记牌,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会互相指责对方。输赢是无所谓的,开心却是关键。有时,兴致来时,在三缺一的状态下,爸爸还想让妈妈凑一腿。妈妈咧着嘴笑,用并不伶俐的口齿回答:“我打不得,我打不得。”
妈妈早几年突然就中风了,真不明白身材那么娇小的她,既没高血压,又没心脏病,怎么突然就中风了呢。当时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失语,舌头功能障碍,腿脚不灵便,吃了不少苦。但在爸爸的精心照料下,经过多年的治疗,妈妈的口齿正变得愈来愈清晰,生活也基本上能自理了。打牌,妈妈肯定是打不得的,她的手指连牌都握不住,看到爸爸兴致如此之好,倒是让我们甚感欣慰。
最高兴的自然是孩子们,拿着大人们给的压岁钱,红包里装满了长辈们对他们的厚爱与祝福。爸爸给孩子们的压岁钱翻番了,我们问爸爸为何给这么多,爸爸高兴地答道:“如果明年我还健在,明年还加!”
二
每年过年,家里都是非常热闹的。奶奶在世的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两个姑姑便会早早地率全家来向奶奶拜年,初一这天我们就会特别的忙碌,好在家里的私房还够宽敞,开三桌酒席倒也不会觉得拥挤。而今,奶奶早已辞世,但这一习惯仍然延续了下来。所以,每年过年,父母都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只是随着年纪渐老,掌厨的重任早已落在妹妹和姐夫的肩上了。
那年,两个姑姑家也是如期举家登门拜年,刹时,宽敞的两层楼也显得有些拥挤。我赶紧泡茶,招待客人,姐夫则拿着整条软中华香烟,给每个吸烟的男士发上一包,这让表哥、表姐夫们惊异不已,这也是众亲戚中开天辟地头一回。
妹妹做的饭菜丰盛而可口,大家频频称赞,气氛特别好,兴致也特别高。老公是最会调节气氛的,周旋于众表亲之间,尽着地主之宜,把大家喝酒的兴致引向极致。其实他们也知道,表哥、表姐夫们个个都是“酒精”考验的,海量深不见底。只是作为东道主,为了让众表亲尽兴,老公和妹夫真是舍命陪君子。结果,众表亲是尽兴了,老公和妹夫却因不胜酒力而上床酣睡了。
等拜年客走后,我们对爸爸妈妈说,今年给家里挣足了面子吧?爸爸频频点头。虽然跟两个姑姑家的经济收入比起来,爸爸的条件是最差的。但每年拜年,只有到我们家,招待才是最周到的,酒兴是最浓的,气氛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