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阳台胡大爷咿咿呀呀拉二胡,楼下阳台白殊炎瘫软地躺在父亲时常躺的旧竹摇椅上。父亲像胡大爷也爱拉二胡,尤爱拉《二泉映月》。
此刻胡大爷拉的正是《二泉映月》,曲子好像进入尾声,声音趋向柔和舒缓,听来有无限惆怅感叹。
白殊炎没力气惆怅,甚至哀伤。他就要死了,四天四夜没吃食物,光喝自来水。
他父亲入院一个月,半个月里有无数人上门讨债,包括他二叔三姑。但他分文没有。大学毕业五年,他偶尔出去找工作,每次做不上三天就辞职不干,说太累受不了。父亲一边骂一边劝说万事开头难,做习惯就好了。他不听,窝在家上网打游戏,父亲说多了,死心不理了,母亲则是气的得脑溢血没了,他还是没白天没黑夜沉迷网络游戏。
这样的日子一过五年,不想这天父亲也病倒住院了,医药费迄今为止高达三十万,加上以前父亲借的债有十万,是四十万。亲戚朋友听说父亲病了不但不借钱给父亲看病,反来讨债,现在屋里的东西被搬一空,家徒四壁,连张床都没给他留下。
他穷途末路,饿的眼冒金星,人在太虚里游曳。面前依稀是他二叔三姑合力抢走他的电脑,临出门鄙视憎恶他的眼神和嘲笑他的话:“以为是个带把的,生下来你爷爷捧若明珠,谁知是个废物,就是废物也比你强,你爸就快病死,你也跟着去死,没人管你个只会吃拉的废物渣,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他没有眼泪,没有父亲在的日子他连只狗都不如。电脑上的游戏,全胜的将军,电源一断他妈的连个幻影都幻不起来。
他奄奄一息,琴音幽幽钻进耳朵。胡大爷循环拉着《二泉映月》,他听着听着,也不知哪来精神,忽然坐起,立身,从阳台墙角取下父亲的二胡拉。自小他就曾跟随父亲学二胡,拉得还不错。
他拉二胡,同楼上胡大爷一样,循环拉,有三遍,曲结束,他再拉,忽有敲门声。他停下拉弦,楼上的胡琴不知几时也停了。
大门笃笃敲三下,他不敢过去,身子瑟瑟发抖,直到门外人叫炎娃,是我,胡大爷,开门。他才撑着身子过去开门。
他木讷盯着胡大爷看,胡大爷身材魁梧结实,一头白发。胡大爷瞅白殊炎:邋遢,胡子拉碴,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摇头哀声,腹语造孽啊,手上递过一筒面,一棵小白菜,两个鸡蛋,问会做吗?
白殊炎摇头说:“你帮我煮吧。”
胡大爷瞪眼,怒转身,愤步去。他慌疾步上前一把拉住道:“胡大爷,你教我。”
胡大爷脸色好转些,直朝厨房去,白殊炎跟在后面。胡大爷瞭眼瞅厨房,还好煤气灶、油烟机没拆走,如果不是它们太旧不抵钱也拆走了。
胡大爷拧开水龙头洗把手,扭头看身后的白殊炎教他站到灶台前洗锅抹干净灶台,再教他煎鸡蛋煮面条。时间不是很大,前后左右不过二十来分钟。
白殊炎在闻到鸡蛋香时人已活过来二分,再闻到面条香人已活了八成,再吸溜吃完面人整个活回来了,满怀喜悦对胡大爷说:“我会煎鸡蛋煮面条了,胡大爷,真好吃!”
胡大爷嗯声说:“我跟我儿子说了,如果你愿意,你还想你父亲活着从医院出来,你自己不饿死,可以去他们韵达快递做分拣员,一天一百块。”
白殊炎垂下眉眼,弱弱声道:听你的。
一月后一个黄昏,白殊炎晚上下班回家,顺便在二手市场买下一张三成新的旧木制沙发和一张茶几让先送回家,再按胡大爷的菜单买菜回家。
胡大爷在他家等他回来,同他上厨房,依次看菜:洋葱、鸡蛋、木耳、辣椒、五花肉。白殊炎问:“胡大爷没错吧?”
胡大爷嗯声,没错。先让他洗菜再教他切菜,分炒菜,最后合成一道炒圆葱。在爆炒五花肉时有人来,在大厅叫白殊炎说:“瞧胡大爷面子,你爸我给你接回来了,我也暂认你这个侄儿。”
胡大爷快步出厨房一面招呼道:“你是炎娃的二叔,他不会赖账,把账我给炎娃。”一面同二叔交汇了一个眼神,各自点头。
白殊炎熄火端出菜,瞅父亲和二叔坐在沙发上,胡大爷倒茶递水,眼眶盈泪立在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