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在雪天荒原

作者:沉语落言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0-06-26   阅读:

  
  北风像发情的野狼咆哮了大半夜,咆哮使得我睡炕的热度不断降下来。我的牙齿冻得毫无节律地敲动着,带动着整个身躯也难以保持平稳。我无可奈何爬起来去毡房的角落,翻出最后剩下的4块马粪团块,塞进了睡坑下留有余温的炕穴里。睡炕总算恢复起了一点温热,我紧紧包裹了所有保暖的衣物,重新迷糊下去。但愿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来保佑,让我将将就就地凑合这个不安的夜晚吧。
  太阳重新挂上了远处的峰头,阳光撒满这片有些起伏的荒野。我掀开那扇有些厚实的毡布门帘,眼前一片尽是白得耀眼的雪。雪地里留着两溜隐约可见的足迹,曲曲折折地伸向目不所及的前方。整个莽苍的荒野像退回到古生代,陷入一片令人难耐不堪的惶惑,甚至怀疑到达了另一个异域空间。
  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呼唤着它的主人赶紧找食物填充它。昨晚的晚餐照例是牧民大叔送来的糌粑和羊奶,我的肠胃习惯了大米和猪肉,极为难以适应这藏式食品,只好囫囵吞枣吃喝了一些。也许就是这个饮食的历史因素,造成了我的肚子好像填不饱,饥饿感不时向我大脑发出信号。
  我的眼里投射出饥饿的渴求之色,向这片莽苍的荒野之地搜索烟火人家。大雪没落下之前,这里空旷荒漠得像流放之地。10几里地内外,难得见到一座不怎样的毡房。偶尔的时候有骑马的牧民,不紧不慢踏向外面的天地。我的满腔希望顿时化为灰烬,接下来还得外甥打灯笼照旧地挨过日子。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古人写得这些场景,倒是很适合我现在的处境,也似乎符合我孤寂的心境。就在几天之前,我玩命地沿着通往西藏的路奔跑,总算来到一个不怎么热闹的小集镇。我毫无选择地卖了一套藏式披挂,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换下原来衣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地道的藏民。
  在以后,我无意遇见了一个朝拜归来的牧民大叔。通过我反复打着手势,加上嘴里反复重叠的字词,终于让牧民大叔弄懂了我是个遇难的乞丐。牧民大叔也许瞧出了我的淳朴和敦实,无言地甩了一下脸部,示意性地带了我沿山道深处走去。我觉得没有力气说话了,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缓缓朝前走。
  牧民大叔把我带到一个遗弃的破草房前,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在此等待。我晃晃悠悠走进这个草房,里面仅有一个铺着枯草的睡炕。我也顾不上也讲究不了,接连的疲惫不堪将我一把推到在睡炕上。
  就在我迷迷糊糊之际,牧民大叔带来个中年男性牧民。两人张罗着将草房上的漏洞,用裹着草皮的土块紧紧地堵起来。我被他们劳作的声音弄醒了,然而,我动弹了一下却动弹不了。我拼出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声音的撕裂唤起了他们的慌乱,刹住手脚钻了进来,用严肃而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
  那个中年牧民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从胸前掏出一个糌粑,并从腰带上的牛皮囊倒出水喂我。牧民大叔则抱来一大捆马草,把我从睡炕上一把抱了起来,然把草铺展开来。年轻的牧民走出去后,再过一会儿,背来了一大袋烧炕的马粪块,一把倒在了角落,三下五除二点燃了火,暖起了火炕。
  人家为我费心费力劳动了一场,总得向他们表示一点吧。可是,我身上根本没什么钱了。我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最后几张零散票子,一把全部递向了他们。他们一见这个情形,像瞧见了凶兆一般,慌忙地摆手拒绝了。我将那几张零散票子一再朝他们递了过去,他们却将身子一扭,急急走了出去。
  从那天落下脚来开始,牧民大叔每天都给我送些吃喝。我和牧民大叔之间,几乎没怎么交流。他送完东西就忙乎他的活计去了,我对他们的活计也一窍不通。他们也没考虑是否给我找点活计,以便打发每天近乎稀里糊涂的日子。我每天就是像猪一样地吃与睡,最多也就是在草房周围晃荡一下。
  牧民大叔的关照还是悉心的,我宁静而平淡地过着日子。我怀着感恩的心感谢他们,感谢栖身的这片平坦坦的草场。不意遭遇了人生险恶,躲避追债跑到这荒原里来,又遇上了这么善良热心的牧民,又不担心追债人借机寻仇找到这荒莽之地,无所事事过着逍遥日子,还有什么不够让你满足的?
  走到距草房大约几米远的地方,我猛然急刹车似的停住了脚步,再也不敢朝前面随意跨出一步。我保持着非常谨慎的态度,防止万一发生什么不测的危情,让我一时难以招架突然的变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壮阔雪景让我欢喜起来,我站下来向更远的地方望去,期冀看到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出现。
  我有2个多月没闻到猪肉香味了,几乎都忘了自己是纯种的汉族人。对能够吃到的混杂羊肉片,也开始了敞开怀抱来者不拒,囫囵囫囵吞下难耐饿意的肚肠。牧民大叔也许忙什么去了,到现在日头爬得老高的了,我还没瞧见雪地里冒出的身影。我的脚步忘记了徘徊,情不自禁地朝前面迈开来。
  也许饥饿的时候眼力更出色吧,我分明瞧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非常安静卧在那头的地面上,像被遗忘在那里的一宗物件。难道是一匹病马倒了下来?这完全扯不上。那就是一只羊?更谈不上。
  好奇心逼促着我的双腿迈动起来,走过去挨近了看个究竟。脚下踏出的咔嚓声,让我停不住冲动。怎么回事?不是我先前满腹猜测的那样,是一条大羊和狗或是别的什么牲畜,而是一个人,外形显示出是男性。他僵硬地匍匐在雪地上,身下是一片已干涸的血渍。红色的血渍被雪映衬得更为红艳,简直有点吃惊地夺人眼球。或是可以说,雪被红色映得更加白亮了,如同厂房夜间的发出的探照灯。
  这个征兆摆明他已经死掉了,是被某个人使用了暴力谋害的。他卧倒的周围留下了浅浅的足迹,乱七八糟摊作了一个不规则的圈。我自然不敢贸然靠近他的遗体,并没有忘记保护好案发现场。
  从死者暴露出来的穿着来看,显明是来自外地的汉人。只是他怎会跑到这荒野莽原来?他是啥时候出现在这个周围的?怎会出现在我赖以藏身的地方呢?他究竟是谁?又图个啥子?是单枪匹马没有谁跟他相随?谁来对他的生命负责?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执意追杀到这样苍凉不堪的莽原来?
  我得不到谁给出的明确答案,巨大的好奇心迫使着我,壮胆子使力气把死者脸部扭转过来。又随时做出拔腿而跑的准备,万一他奶奶的要是活过来咋整啊?我差点儿要放弃了莫名而来的勇气。
  再鼓起勇气打量他那副面容,我竟然喷饭似的大笑了。我的笑声非常饱满昂扬,打破了这荒原周边的沉寂。我更没有想到我的笑声,一旦爆发出来,犹如开闸的洪流,倾泻而出,笑得浑身乱抖。
  你他奶奶的居然也有今天!一个人如果恨极对方就有这样的表现,就会像我现在这样不是恐惧,而是畅快淋漓兴高采烈。死的人是彭三祥,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他就是我的追债人。我欠下他将近5百万高利贷,欠了快两年了还没还。他曾公开扬言要宰了我,不曾想他自己的小命没保住先丢了。
  谁知接下来心乱如麻的人是我。姓彭的再怎么死也不该死在我租住的地方。只有两间的草泥房子是我从牧民大叔那里租来的,可花了不少嘴皮功夫。牧民大叔对我这不速之客并不看好,他像算命先生看定了我是个作恶者。要不然不会从好好的城市藏在这鬼样的地方,准是干下了伤天害理的事。
  好在上天让我长了一副和善的脸,女主人瞄了我一番后发话说,就让这老板先住下来吧。他们两个每过一段时间都要过来看一看,我内心清楚得如溪水,他们当然不是纯粹是看我,主要是在这里收集些准备过冬的草料。他们还是保留了难得的原始善意,并没对我采取什么让我大费周折的行动。
  大叔他们来时每回带给我一点生活必需品,还有在我看来最重要的老婆孩子的信息。我的手机的电量早没了,要了解外界的信息只有靠他们。我可以不吃不喝,但我不能不知道她们现在咋样了。
123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上一篇: 《 沧海之蝶

下一篇: 《 只想离爱情近点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要从小说的情节、矛盾和故事的高潮等要素去看,前半部分无疑是很精彩的,后半部就像完成任务似的。但是,仔细回味小说的前前后后,作者追求的是人物在危难和孤独时刻的心理体验,而这种心理感受写得淋漓尽致。所以,就这点来说,还是吸引人的,很不错的小说。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