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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儿树

作者:自在深居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0-06-05   阅读:

    单位的后面是一座小青山,孤零零的一座,却是当地人从小玩到大的绿源地。
  今年五月份,以小青山为中心新建了一座公园,名字一如“坨儿里人”的怀旧和朴实——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面积挺大的,占地5公顷多,甚至包括一座民俗博物馆,一座娘娘庙。公园建成时正赶上个春天的尾巴,各色植物虽然未长成,花却开的齐全,碧桃、海棠、牡丹、鸢尾……在一众高楼大厦间,绿树、蓝天、古刹、花朵,美丽妖娆得让人欣喜。
  于是,这里更成为了当地居民前仆后继、心之所属的地方。每天傍晚,大家拖家带口的到来,在弯曲的小径上遛遛自己、遛遛狗,随着时髦的音乐衣袂飘飘的跳舞,背心半卷的老爷们儿扎成堆、天南海北地侃大山……满满的人语喧腾,热情洋溢,那股子骄傲劲儿就如女儿奴的老父亲,万分坚定地相信着他最宠爱的闺女一定会长成风华绝代的模样。
  我亦是前仆后继的一员,总要闲暇之余到公园里转两圈,然后,心里仿佛揣进个绿野仙踪,分外的满足。
  然后有一天,我发现了一棵桑树。就间立在小径旁的树林里,不明显,挂了些零星的嫩绿桑葚,像个蓦然回首的惊喜。
  我先后蹲守了半个月的样子,树上的桑葚终于陆续的从绿变红转紫。不能斩尽杀绝,只每次小心翼翼的摘下几颗,虚握在手心里,拿回办公室,端正的坐好,然后珍之又珍的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桑葚有些小,僵僵巴巴的,透着股倔强的原始野性,初放嘴里甚至不明显,嚼上一会儿,才品出味道,舌尖上一点点,淡淡的甜,淡淡的酸。
  我仔细咂摸着它的滋味,亲切而熟悉,就像邂逅了经年未见的旧友,一照面,就立即冲破了记忆的闸门,回归到当初那些共同拥有的小时候。
  关于桑葚的记忆,都是关于故乡的记忆,这是一种刻在骨头里的寄情。就像幸福于黄手帕,爱情于红白玫瑰。
  小时候的家在农村,一个大家族,上一辈兄弟姊妹五六个,孩儿崽儿一大堆。六间老屋北面的路是个三叉路的延长线,有个老接地气的名字,叫裤裆街。隔着这条裤裆街的对面人家,都叫对门子,世代的交情,几代的发小儿。
  其中一家斜对门子,他家就有两棵桑树,一棵是白桑葚,一棵是黑桑葚。
  老家话把桑葚叫桑儿(caer),树就叫桑儿树。
  每年这个时候,是桑儿成熟的季节,也是这户人家小孩子人气最盛、地位最高的时候,住在裤裆街的孩子们都会以各种理由去找他们玩儿,前呼后拥的,极有排面。
  那时候的大人孩子都实在,每次总不会让孩崽子们失望回去,都能或多或少的给上几枚桑儿,大多是黑桑儿,因为白桑儿颜值更高,便决定了它比黑桑儿稍微尊贵的地位。
  白桑儿是女主人家专门用来拉关系用的,小心摘下几把用小瓢儿装着去串门子,盘腿坐炕上,边吃边家长里短,瞬间就会成为这条街最靓的媳妇儿。
  我是有幸能吃到白桑儿的,因为奶奶德高望重,人缘极好,而我作为长房长孙女儿,还恰好会吹那么几句彩虹屁。
  母亲也宠我们,被我们念叨烦了,就会厚着脸皮去要一回。既张了口,人家总不会给差的,往往是一瓢儿半瓢儿的白桑儿。
  白桑儿是温柔型的小娘子,很软很甜,给人一股的幸福感,但它的甜也很绝情,咽下去了,味道立马就没了,连给人回味的机会都没有,简直让人又爱又恨又遗憾。
  而黑桑就是粗犷的爷们儿,个头比白桑儿大,黑中带着紫,新鲜摘下时,又甜又酸,层次分明,味道浓艳,反到更招孩子们的稀罕。尤其是吃完了,满嘴满牙的黑汁水,大家对着一咧嘴,全一个色儿(shai),一看就是一伙儿的。
  吃完了黑桑儿,顶着一张黑嘴,男孩子们满世界的去浪了,女孩子们就在桑儿树下踢口袋、耍大把,或者捉捉花牛儿、铁牛儿什么的。叽叽喳喳欢声笑话,仿佛一切都是专门回馈给那两棵茂盛的桑儿树听的。
  桑儿树跟着哗哗的响,既安然又热闹。
  后来,我上了学参加了工作进了城,回家的时候就少了,老屋也成了弟弟的房子,翻盖成五间大平房,象老一辈人一样,在里面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黑着嘴的孩崽子们也是该走的走,该嫁人的嫁人。
  每次回家行程都安排的很满,但总会特意去看一看。可惜,没有门的篱巴院子变成了红砖高墙、带跨的大屋,发小儿也成了顶门立户的大人,生疏客套着远接近迎。
  一棵白桑儿一棵黑桑儿也老了,被砌在了墙角边,稀疏的枝杈,偶尔沙沙几声,粗糙的树干佝偻着,透着无人问津的寂廖。
  我看着桑儿树,桑儿树看着我,它已过了结果的季节,我已过了给她欢笑的年纪。无声的再见,却说不出什么时候能再见。
  再后来,我成了人人夸赞的“大首都人民”,回去的就更少了,一棵白桑儿一棵黑桑儿,也成为了泛黄照片里的往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没人再提起它们,也没人再记得它们,除了我这个流浪在外的异客。
  桑儿成为了我记忆角落里的家乡,不常想起,但想起就轻易按不下去。每去一个地方,总要寻寻觅觅的,想圆一下自己的念想。
  记得有几年是住在军区大院的,在更高处的一户人家窗前也有桑树,不记得几棵了,枝株都不大,有一棵结的是黑桑儿,果粒略小,像家乡那株黑桑儿流落在外的孙子。
  遛弯时候看见的,顺手摘了几枚塞嘴里,还没咽下去,就有老人家冲出来,站在门口南腔北调的骂,甚至上纲上线直到刑事犯罪。
  我顶着一张黑嘴灰头土脸的道歉逃跑,这段黑色记忆没脸和任何人提起过。
  去年的时候,母亲没了。回家给母亲过五七,上坟回来的拐角处,把边人家的院外长着一棵不高却粗壮的桑儿树,荒野般的疯长,上面结满了黑桑儿,密密麻麻落着蜘蛛网和灰尘,就像曾经富贵却又破败的老屋。
  站在树下,我泪流满面。
  青山公园的这株桑儿树应该有些年头了,常见的黑桑儿,没结几颗,个头更小,估计撸秃了皮都黑不了我的嘴。
  而白桑儿,却再也没有见到过。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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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眼前公园里仅有的桑树结出寥寥桑葚让“我”极为珍惜,这树勾起记忆里的桑儿树,与树有关的种种。略带感伤的笔触,极有画面感的描述,让我们追随作者的思绪感受到永恒的乡心亲情,往事悠悠,记忆却越过千山万水,绵延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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