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骟匠老刘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0-05-28   阅读:

    “叮铃铃”,随着一阵铃声,一个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进了村子。虽然前面并没有人挡住去路,但是他还是习惯地捏铃,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他的自行车很平常,永久牌的,有点破旧。但有个与众不同的很扎眼的饰物,那就是在车头上两个手把中间竖着一个小红旗子,随风飘扬。旗子已经十分陈旧,而且很油腻,似乎快要滴下油渍来。在益店镇上,一看到这个标志,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这是劁猪骟羊的老刘。老刘除了自行车有特点外,穿着打扮也有与众不同的两个亮点。头发在头顶上沿着一条线向两边分开去。这叫分头。头发上还打了很多头油,看起来油光耀眼。因为头油打得比较多,定型好,无论自行车骑多快,风多大,头势都不变。另一个亮点是脚蹬皮鞋。农村人一般不穿皮鞋,而老刘的脚整天在离地半尺高脚踏上,所以皮鞋不沾土,总是很亮。
  女人们见了老刘,就把脸转过去,假装找地上掉的针线,即便是再面熟,那也是绝对不打招呼的。不是老刘乡声不好,而是他这个烂怂职业的缘故。男人们就热情一点,笑着说,老刘来啦,嘿,头越来越油光了,滑到苍蝇绊倒虱,跳蚤上去把胯掰,别走,急啥呢。老刘就停下车,一条腿站在地上,一条腿撘在车梁上说,没时间谝闲传,我忙着呢,快说!男人就说,不和你说笑了,我家的猪娃都大了,赶紧给咱劁了骟了吧。老刘一听真有生意,就眉开眼笑地跟着男主家往后院里走。后院里养着猪几头半大猪娃,它们看见了老刘,仿佛见了老虎,吱地一声一齐跑开了,挤到墙角不敢动弹。
  老刘是益店镇有名的骟匠,手艺高超。他先从裤腰带上的一个油腻腻的像旱烟袋一样的袋子里摸出一把手术刀,咬在嘴里。然后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就把快到青春期的猪捉住,快速放倒在地,然后准确地找到母猪腹部离输卵管最近的部位,抓公猪的睾丸更不用说。他从嘴上取下手术刀,蹭蹭几下,就好了。猪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不能生育了。虽然不缝合,但伤口从来没有感染。挑完猪,老刘让主家端一马勺水,把手和刀子冲洗一下。刀子依旧装进身上的口袋里,顺便把猪蛋装进另外一个口袋。男主人很客气,对婆娘说,快给老刘拿烟来,抽根烟,看把人辛苦的。婆娘立刻抱怨说,还没烧火呢,哪里来的烟呢。男主人又说,老刘,快到屋里坐,到吃饭时候,你也别客气,喝点水再走。婆娘还是一个劲儿抱怨,说坐屋里干啥?屋里太冷了,要坐坐到大门外边,外边凉快。老刘就苦笑着说,乡党算了,你婆娘嫌我臊气,快开钱吧,开了钱我就走呀,不打搅了。
  老刘的职业决定了他是没有女人缘的。婆娘女子都不喜欢他,一直找不下媳妇。三十三的时候,有人又给老刘在离益店镇比较远的外乡介绍了一个对象。人家女子她爹妈问媒人,这娃是做啥的?媒人不敢说是劁猪骟羊的,就说一个好听的:娃当民兵呢。女子她妈马上生气了,说不就是在务农么,为啥拐弯子哄人?我们全村小伙子都是民兵呢。媒人不死心,又笑着说,我和你开玩笑呢,看把你急的,这娃有手艺呢,是做计划生育手术的。女子她妈一听立刻高兴了,说原来是赤脚医生呢。待到老刘和女子见面的时候,一看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心想人家一定看不上咱。于是,就离两丈远站着,也不说话。但女子却很热情,说你站那么远干啥呢,我又不吃人。说着,就凑到老刘跟前。她闻到了老刘身上的两种味道,骚气味和酒精味。她相信了,这是赤脚医生。
  订婚没几天,老刘就让媒人催着结了婚,生米做成了熟饭。婚后日子过得也很平静。老刘天天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只是车子上的红旗旗没有了。回家进门的时候,嘴里唱着戏,手里提着给媳妇买的麻糖和油糕。媳妇也很贤惠和殷勤,每次都把饭给老刘递到手上。晚上睡在炕上,两人还唱几句秦腔。唱完了,媳妇余兴未尽,又问老刘,说你今天做了几个计划生育手术?老刘也许是太高兴了,忘了戒备,说一共做了九个,四个公的,五个母的。媳妇咯咯地笑了,一边笑,一边伸出纤纤玉手在老刘的脸蛋上拧了一下说,人咋能论公母呢?你好好说,是四个男的,五个女的。老刘用笑声掩盖了自己的尴尬,说就是,就是,我这人没文化说习惯了。你上班的医院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媳妇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怀疑老刘是假的,而老刘却惊慌起来,说医院远得很,你要是真的想去,那就不要去了,睡吧,我今天做手术有点累了。老刘把话题岔到睡觉上,两口子就搂住睡了。可是,雪里埋不住死人。时间长了,老刘还是不说自己上班的医院在哪里,这让媳妇起了疑心。有一天,她偷偷跟在老刘身后,看他到底去哪里。谁知道竟然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老刘出了门七拐八拐,从一个柴火堆里取出一个八号铁丝挑着的红旗旗,插在车头上,然后骑着上路了。原来,这狗日是个骟匠。媳妇气得夹着包袱回了娘家,再也不跟这个假赤脚医生过日子了。丈母娘觉得把人丢完了,气得差点喝了农药。
  老刘没猴耍了,但依旧骑车去上班。大概过了半年,有一天,老刘走在骑车走在路上,看见一个算命的老汉,就停下来,说你给我算一下,看我啥时候能有个媳妇,啥时候能有个娃!老汉把老刘端详半天,叹口气说,命里没媳妇没娃,就算勉强有一半个,但绝对没娃。老刘很惊讶,说为啥?老汉指了指老刘车子上的红旗旗说,你是弄啥的自己不知道啊?你把别人都骟了,你也生不成,唉,作孽太多,老天不饶你。
  有一天,心情不好,胡思乱想没看路,老刘骑车撞在一辆汽车上。老刘被撞得晕晕乎乎,隐隐约约地看见车上下来一群穿白戴孝的,心想自己大概是死了,算命老汉的话真灵验。其实老刘没有死。汽车是省城一个医学院的,里面坐着一群来搞开门办学的教授和学生。几个教授一看,老刘伤得并不要紧,就是蹭掉了一点皮,还有软组织损伤,立刻就地为他包扎处理。他们到底是专家,处理老刘这点伤,就像老刘劁猪一样,三两下就好了。
  有个教授对老刘自行车上的红旗子生了兴趣和好奇,一问才知道老刘是个骟匠。医生一拍大腿说,可遇到知己了,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啊,这个教授是专门研究睾丸和男性不育的。他告诉老刘,猪睾丸里有雄性激素睾丸酮,对男性病有治疗作用。老刘一听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呢,我拿猪蛋蛋喂狗,狗吃上墙呢,这人要是人吃了,怕是要上天呢。教授笑着说,上天说不准,上床一定没问题。
  教授提出要和老刘合作搞科研,老刘吓了一跳,说我没有啥文化,哪里能和你一起搞科研呀。教授说,咱俩合作,我有技术,你有场地和睾丸,这不就好了。于是,教授就住在了老刘家,把老刘的房子做了实验室,养了许多大白鼠。他让老刘把每天割掉的猪羊睾丸收集回来,喂食这些白鼠,进行科学观察,一直干了两年。后来,教授研制出一种治疗男性不育的药物,获得科技奖。老刘和教授一起去北京领了奖。奖品是一只钟表和一只手表。老刘是本分人,自己拿了一只手表,把钟表让给了教授。老刘说,你贡献大,应该要拿大的;我贡献小,应该拿小的。教授明知道这只手表价格是钟表的十倍,但也不说破。因为老刘为了这个科研确实付出了很多,屋里成了实验室,臭气熏天,老鼠喧宾夺主,满屋乱窜,谁还敢给老刘介绍对象?可怜老刘天天晚上光棍打得炕响。
  老刘有了手表,这在益店镇上是新鲜事,就像日头从西边出来。从此老刘进了村子,不再被女人们冷落了。一个说,看!那劁猪骟羊的,手腕上明晃晃亮锃锃白花花惹人眼的,是啥吗?另一个说,你咋黑着呢,那东西是手表,戴在手上看时间,还能辟邪!女人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围拢过来。争着看老刘的手表。骟匠,把你手腕抬高点,让我们都瞅识一下嘛,不要这么啬。妇女们一齐喊。老刘很慷慨,一点都不吝啬,把手举到天上,和太阳一样高,一样耀眼。其实,天上本来就没有太阳,只有老刘的手表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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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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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小说极有语言特色,通过骟匠悲欣交集的大半生,揭示了一个生活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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