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像个菩萨

她微笑，在孤儿院的对面
在街道上，像风招手旗帜
像远方一只云状小天鹅
忽然鼓起树枝杈般的羽毛
像蒲公英，吹过
小孩子手中装满七彩
沙子和海水的玻璃瓶
像火车落下旅客长长的埋怨
像雨吹响房屋的竖琴
像野鹭在风中转身
周身香樟树和阳光
乳房饱满如果实的小寡妇
对着窗外桥上
走过的人和牛发呆
像仰泳的鱼
一直从河里游到我的脖子上
像我是个有亲人的孤儿
需要你的温暖和光
在这尘世的孤儿院中

少年行

风有穿墙之术
过人武艺，蜻蜓点水荷叶嘴上
这要回到春天时候。洞房花烛
我照样有这样的本领
星星是挂在树上的灯笼
我提着鞋子和影子
穿过河中鱼的嘴而吻到你的嘴
窗外的月亮亮堂堂的
不需要开灯也能看见
我们光滑的身子
轻轻浮在草木上
世界因为我们而洁白
我们因为世界而枯黄

小站

那是一个雨中夜晚
我嘴的雨点敲打你伞的脸
一朵花就是你的一朵乳房
两朵是埋我的小站
黑漆漆的小站摸不到回去的火车
春雨粘似胶水
把我们贴在一张旅馆的床上
我们在旅馆黑漆漆的木板上做爱
我们与火车黑漆漆的轨道上相爱
我们被围在春天黑漆漆的小镇
与草木所爱
一夜的雨，我死回原地
万物葱郁。天亮
你坐火车离了贵州

打秋风过草原

黄昏我打火车过草原
落日的轮子
像河流驶向远方
远在远方的部落中
没有我的好亲戚
风的姐姐坐在火车皮中
眼睛像两碗湖水
一碗饮我的火车
一碗留给草原
偷偷落泪

玩皮球

他喜欢听雨
敲我头的鼓皮
盯着玻璃球中的
玻璃鱼看
他喜欢拍打皮球
富有弹性的皮球
在阳光下向上向下
一只蜻蜓向上向下
一张落叶向上向下
小儿跳动在我的手上
他喜欢皮球向上
我喜欢皮球向下
他对这个世界好奇
我对这个世界绝望

立秋记

云在水上写字
鱼就是它寄给秋天的信
我读不懂，就打电话给
我那远在四川的小姐姐
落叶是树的眼泪
她说的雨点滴滴答答

《在人间》

我有时候也很顽皮
告诉儿子天上的星星是人间的草莓
风吹过帐篷和湖泊
月光和牛羊
草原是爸爸亲吻妈妈那天所穿的绿衬衫

爱情公园

那一天我们坐在草地上
极有可能成为两朵小花
有过短暂的火车停靠小站
湖水被我吻了
之后变成天空的云
我被你吻了之后
不如地球上的一座公园

日记

我老是在飞
不是落叶又归了根
就是飞蛾又扑了火
今夜我牵着马，站在小树林里
月光太白了

我的乡下

常常是落日和湖水
一同挂在树上
便是我花开的一天
这花开等同于枯萎
我们枯萎在草地中
草地是中国的一个小站
小站上空没插任何旗帜

记事

无所事事的春天
在乡下。照顾你心里的花朵
时有微风，青草，湖水等这些具体的虫喊
在这个月光很白的夜晚
我忽然就很悲伤
大有被春雷轰顶之照

冬日书

一生之中。难免会有那么几次
不穷困潦倒，不撞见自己
坐在暮色下的运河上
望见月亮而不喊出声音

我的云南姑娘

我有两次不完全的爱情
一次河流是我的纹身
一次落叶像时间之吻。我几乎静止在蓝天下
亲了我的云南姑娘

无题

这是认识她的第二个秋天了
第一个秋天她和我坐在云南的公园中
数了一个秋天的落叶之后就海天一方
蜻蜓点水，飞于黄昏的荷上
是我的真身穿过这个秋天的云层去吻她
一夜的雨后
湖面与人的脸刚好齐平

无题

立秋过后这天
你骑着火车的白马
去了很远很远的贵州
这贵州
让我想到就一片荒凉
这贵州我想它的时候
你就坐在石头上
绣秋天的小花

无题

早晨的雨水
我们夜晚喝
过了这一天
我什么也不记得
唯有你小小的乳房
阳光一样
始终让我在梦里惦记

月亮是个正方体

我有一个藏风水的小穴
里面住着一群蚂蚁。搬家的蚂蚁
它每天都搬着我
流浪是对一条河流最终的原谅
它搬走了我的花瓣小船
落日和爱人。小镇和小镇后面的山
山上被月光折射在水底的柳树
我在镜子中看见荷顶着伞
被雨打的火车皮一样奔跑
我看见月亮是个正方体
它被禁锢的肉体呈现山河状
呈现一条路的皱纹
像我正在被一个孩子搬空的身体

湖

从被风擦花的玻璃望出去
云睡在捉蜻蜓的小男孩
草的脸上，像一朵红花
这是入秋的雨后。我第一次吻镜子
中的自己，阳光下
他竟然和一棵树重叠在你窗前
和你打一些鸟声的手语
这是我第一次脱光身子
站在湖的镜子里，被镜子外的自己看见
这个秋天有太多的东西被风擦花
比如在挖下水道的民工
歇息在半截地下河上，一边吃苹果
一边擦苹果的汗和泥。比如你父亲
把擦干净的苹果留给你。比如我就是
那个擦花眼睛的小男孩

雨街

想起来就在下雨
这条街道有时是一条
埋在落叶下的小路
有时是河上的运煤船
有时是风摔破的虫罐
有时是水浮起来的月亮
有时是我洗脸所用的树
有时是建筑工焊接的门窗
有时是铁匠淬火的刀具
有时是公务员记录下的档案
有时是隔壁的叫床声
有时是正在装修的海房
有时是病人在遗书上打点滴
水龙头在滴水
一个人就是一点滴水
坟墓就是花朵
天正好下着雨
你正好经过窗外
盆中的花正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