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宝刀弯弯,护我篱院,专砍豺狼……”
稚嫩的童音,清脆,悠扬。歌声由远而近。
官道上,一匹劲蹄,正风驰电掣。
马背上少年,听见歌声,猛然勒紧缰绳。
悍骑仰天“嘶”地一声,立时停下。
此地正是卧风村!
只见村头劲风猎猎,树影依依。
相传,早在六年前,此村一户吴姓人家,满门十数口,在一月缺之夜,不明不白惨遭屠戮。
直至凌晨时分,乡亲们料理遗骸,却是未见到吴家唯一小儿。
众乡亲纵有疑惑,亦不敢深究,于是,便将尸首草草掩埋。
此事一晃六年,无人敢打听。
此刻,少年翻身下马,并未做停留,展开身形,直奔村后而去。
村后有一深潭,名卧风潭。
疾影如电,倾刻便到潭边。但见潭水碧绿,深不见底。潭上有一瀑,曰卧风瀑。
六年前遇害的吴家老小,便葬于潭边。但见一小片土丘上,荒冢累累,青草遍布。
少年祭拜完毕,眼中掠过一丝冰冷寒芒。
此生不是别人,正是吴家唯一小儿,六年前唯一躲过那场浩劫的吴家血脉,姓吴名恨天。
造化轮回,天不绝吴家。
吴恨天立在潭边,等待天色渐晚,月色渐明。
寒暑交替,又是一个月缺之夜。
待时辰移转,月上中天,吴恨天一个猛子扎入潭中。潭水冰冷刺骨,少侠立刻聚集真气护住身体,径直潜入潭底。
吴在水中睁开双目,借助中天月的微弱亮光,运极上乘目力,已视潭底如若白昼。
很快,便在潭底一石缝中找到那把刀。
在水中躺了整整六年的一把刀。
恨天抓住刀,潜出水面,纵身一跃立于潭边岸上。
定睛细看此刀,长尺许,身弯如月。刃口寒光闪烁中,透着一股凛冽之气。不愧是绝顶神器,虽沉入水中六年之久,然锋芒却丝毫未减。
此弯刀名浸月刀,武林中人趋之若鹜。它的出现,足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恨天收起宝刀,朝着荒废的吴家小院,一个纵身,电射疾去。
他明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只要宝刀出现,哪怕是蛛丝马迹,定能点燃那些贪婪的灵魂。
进入小院,拨开蛛网,踏入厢房。屋子里仍残留着六年前打斗过的痕迹。
整理出一间厢房,掌上灯,和衣而卧。
心中料定,只要看见屋内灯光,不出三天,必会有人上门还债。
还那场欠下的命债。
忆起六年前那个月夜,三大凶神恶煞冲进吴家,逢人便杀。
父亲力战三魔,自知难敌,拼尽全力掩护小儿带着浸月刀逃出了卧风村,再三嘱咐:将刀扔进村后深潭,若未学成,永莫回来。
从此,吴恨天远赴大漠,开始了亡命生涯。
大漠深处,他与羊共枕,与狼为伴,驯烈马,杀胡鹿,凭着惊人的胆气和聪颖,加上父亲所授的根基,终被大漠刀王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这些年,虽身在大漠,心里却一直未忘关中的卧风村,未忘那一个月缺之夜。
这一次,终于携艺归来。
故乡的月依旧。
依旧刺骨地寒,冷冷地照着卧风村。
果然,第三晚,灯影摇曳中,一阵劲风扑窗而至。
“我终于等到你了!”门外一沙哑声音传来。
“我也终于等到你了!”门内声音冰冷。
事实的确如此,一个等了六年,一个等了三天。
来者名东方残,卧风夺命三煞之一,江湖上号称地煞。
卧风夺命三煞,纵横江湖数十载,心狠手辣,杀人无数。
“交出宝刀,离开卧风村,我饶你不死!”
“我能信你么?”吴恨天问。
“由不得你不信!”
也是,夺命三煞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六年前,你血洗吴家,就为这把刀?”
“不错!”
“你以为今天能活着离开么?”吴恨天沉声问。
“哈哈哈哈……”东方残一阵狂笑,一掌震开厢门,欺身疾进。
然而,狰狞的笑容还未褪尽,便蓦然呆立门边。
东方残至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柄弯刀从前胸至后背,贯穿了整个胸膛。
月光下的片刻,出奇的静。
静得可怕。
“小子果然够狠,老夫低估你了。”阴冷的声音,陡然自月下的院外飘来。寻声处,为同一道而来的司徒冷,人称天煞,卧风夺命三煞老二。
“你怕是没资格估了!”吴恨天冷声。
“好,好,出来纳命吧!”司徒冷怒极。
吴恨天自窗户纵身一跃,落入院中。
司徒冷手拎鬼头刀,袭入院中,迎面直劈,眼看就要照上面门。
却见吴恨天不躲不闪,手中弯刀照上一划,顺势横向一拉,与此同时脚步侧飘。
司徒冷鬼头刀立时断成两截,脖颈处鲜血泉涌。
如虎天煞双目圆睁,表情极其恐怖,颓然倒下。
片刻功夫,便料理了两大绝顶高手。
月光下,刀尖滴血未沾。
吴恨天停下身形,头也不回,径直回到厢房。
房中灯影依旧。
窗外,寒月如冰,四周死一般地静。
约莫三更时分,一条黑影扑向厢房,手中寒芒一闪,三支袖箭如电射向床榻,手中短戟挑开帐被。
榻上空无一人。
黑影全身一震,不由大骇。
“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煞,居然也用下三滥手段?”彻骨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黑影正是魔煞独孤傲,卧风夺命三煞老大。
独孤傲猛觉脑后生风,刚一回头,正迎弯刀切下。
好锋利的一把刀。
可怜响彻江湖的魔煞,从头顶至前胸,硬生生被切开一条缝,鲜血混着脑浆自缝中溢出。
这样的死状,在映入窗棂的月光下,和着鬼魅似的灯影,惨不忍睹。
或许明日,风传千里。谁也不会料到,卧风夺命三煞,竟会在江湖上,一夜除名。
浸月刀,刀弯如月。专砍豺狼。
卧风村,劲风萧萧。
故园,不容侵犯。亲人,不容残害。
夜已深。
弯月已西斜,如宝刀。
归去吧,归去。恩仇尽,终将别去。
过了今夜,故乡,从此后,便成他乡。
吴恨天收拾完毕,肩背浸月弯刀,跨上良驹。
宝马一声嘶鸣,蹄踏月光,朝着关外奋力疾驰。
“月儿弯弯,宝刀弯弯……”
故乡的月亮,亦照亮了边关,照亮了大漠……
冰201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