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千双手印中,我要先找到刘湘的部队
从将军到士兵,甚至炊事班
走遍长沙,忻口。凡川军打过的仗
都不能放过。要想从350万川军将士中
找到我的爷爷,外公,或曾祖父
真不容易。他可能战死在某个隘口
倒在一场街头巷尾的狙击战
有一点我敢肯定,他决不会投降
也不可能当逃兵。因为他出征前
和伤亡的64万川军兄弟一样
到博物馆的碑林中按下了血手印
背上都背着个死字
战利品
我要把缴获的望远镜,拿来望一望
看对面的山上,还有没有敌人
提起马灯,穿过钢盔的弹孔
居然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埋伏圈
看着身边全是好兄弟,我把刚拉开的弦
又重新拧回盖里。有个战士朝我嘘了一声
骑大马的军官就踩雷了。那把军刀
我一直挂在墙上,想杀鬼子的时候
就拿下来比划比划,仿佛在砍一个稻草人
但我还是用惯了大刀,驳壳枪
喜欢手刃,结结巴巴地结束战斗
像所有的中国老兵一样
吃着小米,端着步枪
把自己当作战利品
献给祖国和亲人
雕塑
看见雕堡,就想放炸药包
梦见鬼子,就想拉弦
老婆低声说,进了抗战博物馆得小心点
管住犟脾气,别让枪走了火
我把刚拉开的枪栓退了回去,枪口朝上
但不能总朝天放空枪吧
我正了正衣领,弹落风霜,面容冷峻地
走进去。刚到台儿庄就火了
看到老祖宗端枪跳出战壕
我哪能坐得住。说时迟,那时快
一把推开老婆,护住小东北
替身后的女人和孩子各中一枪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总是把拳头捏了又捏,枪举了又举
仰起头不说一句话。我怕冷不丁
说出一个字,就会打出一颗子弹
对不起,老婆
那是擦枪走了火
地道战
摸一摸土墙,还有余温
那盏油灯依然亮着。村口的老钟你不敲
它也响个不停。我捡起日伪军绝望的
眼神放在了望孔,它还在挣扎
刚捧起一颗地雷,后背又挨了一记冷枪
前面是冉庄,后面是孙庄,姜庄,隋家坟
他们的灾难才刚开始。轰的一声
一面墙开了,一扇门关了
我从衣柜中钻出来,像个缩影
轻轻地合上华北战场。你是不是李向阳
就藏在他们中间。刚挖完地道
突然跳出来,叭叭叭
平原上就响起了双枪
阵地
我的阵地常丢在青山,又在溪边
夺回。像血流不止的长城
刚赤膊拼完大刀,又冲进敌人的包围圈
更多时候,我得和自个厮杀
站在送子参军的队伍回头望
胸戴大花,竟泪流不止
穿上妻子刚纳的鞋,绣的那朵花
就是我的阵地。决不能当逃兵,叛徒
放弃每一寸焦土。哪怕一个人抗战
也要坚持十四年。不能再退了
像那个小号手,总站在我的面前
一遍遍吹响卢沟桥,平型关,喜峰口
我只能冲过淞沪,太原,长沙
儿子般攥紧拳头
母亲般舔着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