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烟火人生

作者:黄天健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20-02-26   阅读:

  
  粽子
  又是一年端午节!雨,下了一整夜,滴在房檐上的声音,匆匆又响亮,我在睡意朦胧中,听到雨声急急,老天恨不得把百里之内的倾盆大雨灌溉给大地,以慰屈原在天之灵。雨声越来越清晰,关于屈原的故事,在我脑海里瞬间掠过,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惆怅。雨声彻底把我唤醒,往窗外望去,树木层层似麦浪般翻滚,极力扭着它的身躯,向我点头又摇头,花儿在狂风暴雨的洗礼中四下飞散,雨,密密集集,雨点清晰可辨。天,一片阴沉,一股莫名的哀伤如雨在心里飘洒,冷冷清清,这雨要下到何时?
  母亲4点多就起床准备包粽子的材料。洗米、搓绿豆皮、煮粽叶、切肥肉、冬菇、蛋黄、拿出早已洗净的棕滕,一切准备就绪,母亲就坐在小凳子上,包起了粽子。一条粽子,在母亲的手中,犹如穿针引线般熟练。拿起一片叶子,弯成漏斗的形状,抓一把糯米,均匀散放在叶子底部,再铺一层绿豆,挑选肥美的半肥瘦猪肉,往中间一放,按两下,把切好的四分之一蛋黄放置中间,两头镶嵌冬菇,上面依次重复开头的步骤,又依粽叶的边缘绕多几层粽叶,轻轻拍一下粽身,好让米厚实些,再将粽叶往左向下相折。拿起绳子紧紧绕上两三圈,打结,就完成了。
  不到一小时,一条长方型,又大又粗的粽子就放入高压锅依靠百度的水温来浸泡和煮熟。母亲包得乐此不疲,一条接一条,脸上挂满了汗珠,滴到眼角,渗入眼睛,我知道那种感觉是疼得火辣辣的。此时,隐隐觉得心痛,赶忙拿毛巾拭去母亲脸上的汗珠,轻轻按摩一下眼角。两小时过去了,粽子已熟透,母亲关了火,过半个小时拧开锅盖,用长长的筷子和左手一起把热腾腾的粽子放在风扇底下吹干,接着又开始包第二锅。
  香气四溢,粽叶的香气飘满整个客厅,鼻子简直享受了一场浓得化不开的芳香盛典。此时,闻着这正粽叶子的香味,早已饥肠辘辘的我忍不住解开了绳子,撕开了粽叶,呀,那糯米粘得严严实实,粽叶上几乎没有残留的糯米。香气再次扑鼻而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糯米夹杂着粽叶的香气!这粽叶,是母亲从乡下带回来的,是母亲亲手洗净煮过的,是她亲手晾晒的,这个味道,是那么熟悉,那么沁人心脾啊!咬一口,飘来绿豆的香气,再一口,是蛋黄的纯香,又一口,是浓郁的冬菇味,最后,连着肥肉的香气一口咬下去,所有的香气集中在一起,让我回忆了以往母亲包粽子的情景。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到上等的糯米,粽叶也是在就近市场买的,没有冬菇、蛋黄、虾米、瑶柱、腊肠,就只有绿豆跟肥肉,在那个岁月,粽子已是比较奢侈的食品了。可是,母亲依然年年包粽子,不仅是在端午节。往常,我们是吃不到肉的,煮粥,也是放少许的米,多多的水,米,由我来吃,水,由父母亲来喝,只有小半碗黄豆拌着吃。我们全家都喜爱吃粽子,为了填饱肚子,为了能吃到香香的粽子,母亲一年都会包几次。一家人围坐在小小的桌子上,吃着母亲包的令人垂涎三尺的粽子,感觉很温暖很温暖!
  等我长大一些,家里的经济稍好,母亲包粽子越发频繁,糯米也买最贵的那种,粽叶,都是从乡下带回来的,馅料也丰富了许多,我们一条接一条的吃。经济再富裕一些,母亲就包了许许多多的粽子,分给邻居、同乡、亲朋戚友尝尝,一分,每家总能分得七八条。邻居们吃了,竖起大拇指,赞扬母亲的手艺好,也回些小吃给我们尝尝;同乡吃了,感激涕零,说让他们想起了自己已过世的母亲,有好亲切的家乡的味道;亲戚朋友吃了,都乐呵呵的,边吃边笑得合不拢嘴!
  “健,我送些给黄阿姨吃!”母亲甜美的声音覆盖了我的回忆,回过神来,便说:“可是正下着大雨呢!”“不怕,很快回来!”望着母亲打着伞,一家一家的送重重的粽子,我的眼睛湿润了,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我从来没有为母亲包过一条粽子,只知道吃,只知道年年端午想想屈原那另个心情沉重的故事,可是实在的事情却没有做多少。是的,今天,我第一次吃着粽子,感动得落泪!这些香气,是什么味道?原来,它是母亲的味道,它是母亲不辞劳苦、无私奉献的味道,它是母亲大爱的味道啊!
  我是不是应该也为母亲包一次粽子呢?
  饺子
  母亲这几十年来给我包了多少次饺子,我已记不清了。只觉得饺子的历史,翻过岁月的篱墙,已然到达多变的顶峰,穿越平和的红尘俗世,给我们这一家带来的是什么?是一时的温饱就顿时消失的记忆?是见证了我们一家从贫穷到小康带不走的对饺子的痴恋?抑或是对舌尖上的美味心灵上的愉悦铭记在心的欲罢不能?
  这些年,父亲与我们是渐行渐远,我知道,父亲的心早就飞走了,终于有一天,带着他少的可怜的养老金,离开了我和母亲,去故乡寻找他的自由去了,听老乡说,父亲一到老宅就拿出带走的鸡、肉,还有酒,与他的同乡老友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母亲仍然在痴痴的等,等父亲的“回头是岸”。她心里有多少怨,不知与谁诉;她心里有多少恨,埋藏在心中;她心里有多少爱,凝绕着这个家。
  十几年前,那个一家人睡同一张床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可是父亲的笑容总是深藏于心,久久不能抹去。那个岁月里,没有现成的饺子卖,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父亲抽着水烟,看着报纸,我们母女俩便开始了冬季的饺子宴。
  母亲买回面粉,和着冷水搅拌均匀,母亲的手,从小就是细长灵活的手,只是粗活干得太多,没有城里的姑娘那样柔美光滑。母亲的手,从小就是煮饭生火,织布打柴,挑粪插秧的手,小小的我,看着母亲的手灵活的柔着面团,从左往右,从上至下,从里到外,从四面八方柔软而游刃有余的使着劲,便觉得,她那双粘满面粉的手是那样灵巧而美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和好了面团,母亲将面团扯出好几大块面团,用擀面杖来回的压平压宽压薄,然后用水杯在压好的面皮上按下一个个圆圆的小印,这样,一个个像白色湖面泛起的“涟漪”出落成略施粉黛的饺子皮,好似母亲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苍白的脸。
  母亲买回大蒜和肥肉,一刀刀用心切,一遍遍用心剁,有时,那把重重的铁菜刀是拿的母亲的手又累又酸,这些父亲是看在眼里的,在母亲停下歇一下的时候,便来到母亲身边,爱惜的望着母亲,什么都不说,拿起刀就做了起来。母亲同样是舍不得父亲的,连连说不用你来,我歇一下就好。
  如今,每每回想起与父亲一起包饺子的日子,母亲便十分怀念大学的时光。那时,母亲还未婚,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宿舍里,住着北方女孩和南方女孩。时常,到了冬季,她们便都包起了饺子。北方女孩负责和面,擀面皮,母亲负责剁猪肉,包饺子。热闹之际,每每都会有一男生如期而至,矮矮的个头,消瘦的身形,黝黑的皮肤,一双聪明锐利的大眼睛,他来了,便负责煮饺子和吃饺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盆又一盆,母亲和众多女孩们都相视而笑,笑他的老实憨厚,笑他的真。每每来到宿舍,那男生就会拿起扫帚,打扫卫生,年年月月,风雨不改。
  那男生,便是我父亲。彼此默默的付出,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眼光的挑剔,没有外形物欲的诱惑。就这样,经同学介绍的两人彼此取暖,绽放出爱的火花。
  冬天,捧出一盆盆香喷喷的饺子,三个人,围成一桌,饺子汤散发的热气扑面而来,咬一口韧性十足的饺子皮,又烫又有嚼劲;带着淡淡油珠的饺子馅,散发着浓郁的蒜香味,趁着热气吃下去,太烫了,在喉咙里翻滚着,舌尖都发麻了,没嚼几下,就囫囵吞枣的咽下去了。
  如今,父亲走了,桌子上只剩下我们母女二人品尝着饺子的香气,虽然有些落寞,可是早已习惯了。十几年了,父亲经历了下岗、中风、寻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还有他那偏激暴躁自私的个性,使我们母女长期活在冷暴力的阴影中,他的离去,无疑是避开矛盾最好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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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推荐:沁芳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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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粽子、饺子、陈皮,每一样作者喜欢的食物里都有母亲的爱。或许母亲是并未觉得的,她肯定觉得份所应当。只要孩子觉得粽子美味,她哪怕包的脸上挂满汗珠洋到眼角渗入眼睛,她也会暖暖的笑出来。既便父亲嫌饺子太咸,母亲在捞出锅的时候一定会说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那是对家的依恋那是心的柔软。在陈皮的香里,母亲也一定很高兴用尽生命生下了她的“健”,有了孩子才完美。这,就是母亲的烟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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