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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优秀售货员

作者:海上稼轩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0-02-11   阅读:

  
  年初二,我和其明带着两个独幕话剧的剧本到我们的老师家去。老师在话剧团工作。半年前,他曾布置我们每人完成一个作业——某个短篇小说改编一个小型话剧。经过半年的努力,我们终于完成了这项作业。我们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学生给老师拜年,带点礼品是理所应当的。我和其明准备买一些糖果糕点之类的东西送给老师。
  于是,我们来到了老大房食品店。走进老大房已经是八点半了,这儿离老师的家大约还有一刻钟。我们和老师约好是上午九点到他家。
  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我审视着、挑选着,想买一种既能使自己满意,又能让老师喜欢的食品。
  “季翔,我买了一听乐口福,”其明拿着一听乐口福洋洋得意地回到我的身边,“你看,这上面写着,本品‘且亦为馈赠亲友的高尚礼品’。”
  “高尚礼品!”我很高兴地说,“太好了!你看再买这种水果鸡蛋条好吗?”
  “好哇!”其明指着一位中年女售货员说,“哎,到这里来买,她是优秀售货员。”
  我很不擅社交,和女同志一接触便要脸红。我真想叫其明来买,但转念一想,叫他来买就意味着叫他掏腰包,那怎么行呢?一咬牙,我便张口招呼女售货员;“同志,买、买……”过分的紧张,使我有些结巴,“称一斤这个,鸡蛋条,噢,水果鸡蛋条!”
  我提高了嗓门:“嗯,同志,称、一斤半好了。”
  她连头也没回,换了一个稍大一些的纸袋。
  “我先把钱算好,”我看了一下手表说,“省得等会儿多费时间。”
  “没有必要,”其明说,“人家是优秀售货员,算账一口清。”
  “现在已经是八点三十八分了,除了路上的时间,我们还有7分钟。”我计算着。
  女售货员拿着纸袋回到柜台上,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候着想买东西了。她低头看了看价格牌,很和气地说:“鸡蛋拉花,九毛四分六两粮票一斤,一斤半是……”
  “同志!”我有些不高兴地急切地说,“我要的是水果鸡蛋条,不是鸡蛋拉花!”
  她“啊”了一声,“对不起!”便把鸡蛋拉花倒回箱子里。拿着纸袋去盛水果鸡蛋条。
  “哎?”我自言自语地说,“她怎么拿这只用过的纸袋啊?水果鸡蛋条又硬又重,装一斤半那还不破啊?”
  只见她操了三勺放进纸袋,然后看了看称点,又装了四勺,称杆还是没有翘起来,她又加了两勺,称杆还是没有翘起来。她像刚做醒梦似的,连忙把称砣上的加重片拿了下来,称杆便高高地翘起。
  咳!真是昏了头了!
  女售货员连忙操出一些,哎呀!又太少了!她又装了一些,又太多了!咳!怎么搞的?
  “这算什么优秀售货员啊?!时间都被她耽误了!”我生气地想着,不禁又看了看手表:八点四十五分。真急人!
  称,终于平衡了。女售货员把纸袋刚一放到柜台上,纸袋就破了。
  “怎么搞的?”我终于忍不住了。
  “对不起!”她轻声地说。转身拿出一只新的纸袋,把散落的鸡蛋条朝纸袋里装。
  我怕多耽搁,把价钱事先算好了:“一斤一块零八分,一斤半是一块六毛二,九两粮票。”
  她像没听见似的,把纸袋扎好,然后低头看了看价格牌,“水果鸡蛋条,一块零八分六两粮票一斤。你买一斤半是一块、一块六毛二、九两粮票。”
  “我给你两块、一斤。”说着,我把钱和粮票交给了她。
  她接过钱和粮票,转身走了。
  “唉,”我对其名说,“你看,她也可以算优秀售货员?”
  她走了过来,把余下的钱和粮票交给了我:“你点点看。”
  我接过钱和粮票,一点,不对!我忙叫住了她:“同志,你钱找错了。”
  “钱找错了?……不会的……”她瞪大眼睛望着我。
  “咳!”我急着想走,不想多纠缠,“你——”
  “当,当……”店里的挂钟响了九下。
  “九点!这是我们和老师约会的时间!”我心里想着,“咳,现在只好迟到了!都怪这‘优秀售货员’!”
  我把她多找的钱还给她,“你多找三毛六。”
  “你买一斤半鸡蛋条,是一块二毛六。”她不敢伸手接钱。
  我看着她麻木的脸,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火:“你这个人怎么搞的?上班一点不安心!”
  “我……我是不安心。”她用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什么?”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叫你称鸡蛋条,你却称了鸡蛋拉花!不安心,不安心你就别来上班!”
  “不来上班?”她触电似的摇了摇头。
  “季翔!”其名拉了我一下,“你一向不发火,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啊?”
  “我!”我正想分辩。
  “好了,过年吵什么架啊?”其明对我说罢,便把我手里的钱拿去递给她,“钱给你,偶然出个差错也是难免的,是不是啊,优秀售货员同志。”
  “优秀售货员?”她痛苦地低下头,“我,我不配当!”
  “你也太谦虚了!”其明半开玩笑地说。
  看着其明的神情,我的火气更大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更何况又是对她这样的人!
  其明对她说道:“你过去肯定是不错的。”
  “过去……”我看见她咬了咬嘴唇,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你们可以提意见。”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意见簿。
  这时,一位中年顾客在一旁忍不住开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虚心啊?人家向你提意见,都是为你好,你倒叫人家往意见本上写。口头提意见和书面提意见不是一样的吗?这意见本我也有教训,写和不写都一样!”
  我忽然觉得这个女售货员哭得有些蹊跷,很想打听个端详,这位中年顾客的打抱不平显然会影响到我的“侦探”工作。我正想开口,只听其明说:“你这位同志的话太偏激了,她过去肯定是不错的,要不,这么多售货员,怎么单单她当上了优秀呢?当然……”
  “优秀售货员?”不等其明说完,中年顾客便急忙插嘴了,“冒牌货!”他悻悻地走开了。
  我很理解中年顾客的心情。但是,我更想弄清这位女售货员为什么会这样心神不定呢?
  “同志,”其明先开口了,“你是身体不好呢,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我……”她又涌出一串泪珠,“我男人死了。”
  “哦!?”我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听到这话,在一旁等候的顾客,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许多人别的售货员选购自所需的物品。
  “人总有一死,既然死了,便不能复生。”其明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份伤心了。”
  “他,他……”她掏出手绢,哽咽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男人过去是我们公司的经理,”她擦了擦眼泪,抽泣着说了起来,“文化大革命中,他说了几句闲话,就被开除党籍,打成‘右派’、‘走资派’。我们的两个儿子,打的分到云南插队落户,后来,上调到县里农机厂。为了他的上调,我们不知道用了多少钱!小儿子被派到黑龙江林场。现在,华主席和邓副主席拨乱反正,我男人的冤案得到昭雪,局里要他继续工作。我们一家人不知道有多高兴了!后来,就到公司报到。公司组织科的什么蓝科长,硬说我男人不能恢复工作。”
  “为什么?”我问。
  “蓝科长说,根据我们公司的具体情况,我男人的‘右派’结论是正确的。”
  “岂有此理?”我不禁脱口而出地喊了起来。
  “蓝科长还说什么,他要到局里去反映情况,要求撤销为我男人恢复党籍、恢复工作的决定。”
  “这小子太狂妄了!”我又喊了起来。心想,你蓝科长算老几呀?!
  其明用脚碰了我一下,向女售货员问道:“那你男人到底有什么错误呢?”
  “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他看不惯蓝科长的行为,噢,蓝科长当时还是什么造反大队司令,就说了几句闲话,蓝科长知道后,就说我男人反对文化大革命,一棍子把我男人打成‘右派’,后来,又加了一顶更大的帽子——‘走资派’!”说着,女售货员的声音变得嘶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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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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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优秀女售货员连连出错,原来是背后有个不平的遭遇。时代的记忆,时代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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