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我手里接过稿纸,随口问道:“是新的?”
“刚抄好的。”
他点燃一支烟,戴上眼镜,展开稿纸慢悠悠地看着。
我那稿纸上写着:
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有时也能完全改变一个人!
有一天,我在大路上行走,心里充满思虑。
一些沉重的预感挤压着我的心胸;忧郁攫住了我。
我抬起头……在我前方,在两排高大的白杨树中间,道路像箭一样地伸向远方。
离我十步远的地方,一群麻雀,沐浴在夏日金色明亮的阳光中,一只紧跟着一只,正跳跃着穿越这条大路,它们跳得那么敏捷、欢乐、自信!
它们之中有一只显得更加突出,它侧着身子、侧着身子用力地跳着,鼓起胸脯,勇敢地吱吱叫着,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一个征服者——简直是个征服者!
而这时,高高的天上一只鹞鹰在盘旋,也许,它正是注定了要来吞噬这位战士的。
我望着望着,大声笑了起来,精神抖擞了——忧郁的思想顿时烟消云散:我又感到了面向生活的勇气、豪情和愿望。
让我的鹞鹰在我头顶上盘旋吧……
“我们还要战斗,让一切都见鬼去吧!”
我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他对那篇东西的批评。
他终于放下稿纸,摘下眼镜,说:“就这些?”
“你写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我想这是在表达,表达一种……”看着他严肃的脸,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是散文诗吧?”
对呀!
他吸了一口烟,边向外吐着烟边说:“散文诗嘛,要用散文的笔法写出诗的意境。可你这篇东西的意境好像差点,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我……”
“你看着一句,‘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有时也能完全改变一个人!你是要人们谨小慎微吗?’”
“……”
“你说麻雀‘简直是个征服者’,它是什么征服者?也许你是有所指的,但用麻雀似乎不太雅了。”
“……”
“你用一只鹞鹰来象征自己……这个这个……”他在斟酌着字眼。
我很不自然地掏出刚买的香烟给,递给他。
“最后还有一句,叫什么‘让一切都见鬼去吧’?怎么可以让‘一切’都见鬼去呢?”
“我……这,这是屠格涅夫的……”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他倏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我不敢看他,生怕他那剑一样锐利的目光刺破我的内心。
“我是想让您看看,我能不能写这样的东西。”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些字吐了出来。
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屠格涅夫这样写是绝妙的,他是文豪嘛。你这样写就拙劣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