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娴静的女子,优雅端庄,又温良恭顺善解人意,还慧质兰心冰雪聪明。你也许以为我用了过多的形容词去形容她的美好了,其实,她远比我要形容的还美妙,她还是个美人,皮肤吹弹可破,身段婀娜多姿,简直是个完美的女子。
对于工作上的得失,她不与同事计较生气,做多做少永远温顺着容颜;对于生活上的顺逆,她也没有抱怨委屈,从无戾气。甚至没听她诉说过情感的酸甜,是的,甚至没有谁听说过她可有淡过恋爱——这么美丽又有气质的一个女子。她于是成了一个迷,在旁那些俗人眼里,她太不俗,有点太出格了。于是就有了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一个正值妙龄的美女,却像个假人似的忤在大家面前,给人的想象空间太大了。有说她是石女的;有说她被感情伤害过的;有说她当人小三的;有说她小时候被侵犯过的;有说她有病的……总是没一样好的。偶尔一些也传到她耳朵里,她也不计较,婉尔一笑,像听别人的故事。她与谁也不亲也谁也不疏。
这样的塑胶美人,身价慢慢就打起折扣来了。公司那些原来对她献殷勤的男子,从开始蜂拥而上,慢慢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没心没肺的阳光大男孩了。这种白纸小男生,不知道生活的苦难能变态到什么程度,没历过风雨,没被生活拌过跟斗,没在半夜买过醉,没在人前失过态,容易把爱情想得太浪漫,托得高高的在云端上洁净着,有朝一日准得摔个大跟头惹得一身泥。人们也在背后议论纷纷,边窃笑边替他挽惜。
他也不在乎,他为她着迷为她痴狂。他觉得自己能给她幸福,把她从那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壳里拉出来,或者,有一天把那个无形的壳打碎了或者融化了,像春风把坚冰融解,不着痕迹。
他们在不同的办公室,但他总是愿意为她跑腿服务,随叫随到。他知道自己的职位比她低,但这不是重点,她知道他来舅舅的公司上班只是为了历练,他知道她知道的,这是公开的秘密,前台的姑娘们就从不吝啬送给他媚眼。
他总是想当然,自以为是,因为年轻。
她无可奈何,笑笑而过,从来不给他误解的机会。工作上的跑腿是他应份的事,老板交待过的。
(二)
她办公室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木棉,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它繁荣的枝叶,微风吹来,叶子翻腾飒飒作响,能予人安宁。她很喜欢这棵老树,几乎把它当成她在公司唯一的知己了,四目对望便可款款交流,从老树的躯杆有一股细流汩汩涌入她的心田,把她像一片干渴的叶子般慢慢的浇灌,令她复苏。春天,木棉树上花团锦簇,无比繁华。大朵大朵的木棉花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好久依然灿烂不败,火红火红的,从树上烧到地上。真像一份最激烈的爱情,不顾一切,望着这样怒放的花朵,她常常呆在窗台这样想,表情依然是温婉的,没人能看到她的心里去,猜出她此时会想到爱情。但路过的他却注意到了她脸上少见的暖暖的笑意,是有温暖人心的东西使这笑没有了平时的标准和做作。那笑意像一朵娇弱的花开在春寒里,柔软得令见到的人忍不住起怜惜之情,它却一会就萎谢了,一个早夭的生命。正是这一朵似有还无的暖暖笑意,一次次打退了他放弃的决心,他相信,能有这般笑容的女孩不可能是一个木头人。
扫地的阿姨有时会用胶袋捡拾一些花朵,说是晒干了煲汤,可以败火。
寒来暑往,却好像除了长了年岁,什么也没有改变。她依然不冷不热,小男生依然勤快热情。旁人却似乎连议论都提不起兴趣了,全世界都等着她出一场意外来做平淡生活的佐料,她却不愿意上演,这个女人年纪轻轻的,空生着一副充满故事的模样,却像死水一潭似的生活着,多少有点让人扫兴。因为确信再也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事会发生,那些围观的好奇心就慢慢散开去了。
小男生有时也觉得无头绪了,她甚至不住公司的公寓宿舍,下了班就开着她那台黛绿的小MINI融入车流,迷一样消失了。每当晚霞映红了天边,正适合诉说衷肠培养感情的时刻,他想创造个偶遇都没机会。
说也奇怪,她这么神秘高冷的一个女人,却喜欢MINI,完全出乎人的意外,MINI不是小可爱的女孩子才配的吗?他觉得越是想靠近她越发觉她难以捉摸,在外面观看还是安全的,一走进她的世界,就像走进一个迷宫里去了,令人更向往,却又更心里没了个底。
他还发现她一个奇怪的习惯,每当有重要的会议重要的谈判,也就是说每逢在她看来重要的时刻,她就会着一身紫衣,配她那双晶莹剔透的水滴形状的紫水晶耳环。她有各式各样的紫色套装,像她的战衣,把她衬得冷静又高贵,却少了人间气息,更添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韵味,令他苦恼。
有时候他真想对她咆哮大吼一次,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做到波澜不惊。但在她面前,他却提不起这样的勇气,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缴械投降。她简直是他的女皇!
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也许命运觉得这样的安排很有意思。
(三)
公司派她去邻市谈一份合作,小男生自告奋勇要做她的助理。兴是老板早就看出他这个愣头青外甥的心思,兴许是为了锻炼他,竟然准了。她有点恼老板的决定,派他做助手,但愿不添乱吧。并不是她怀疑他的才干,只是这个项目他不熟,再说她根本不需要助手。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身边坐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不习惯!为了应付他而不得不谈话,说着那些多余的词语,多不自在呀,想想就又累又头疼。她能应付工作的累,却极讨厌应付人的无聊。
他们七点就要起程,他想开车去接她,她依旧公事公办,相约到公司一起出发。
车载的清新剂无法掩盖她身上反转巴黎的香气——他查了好久才查到她这种香味的名字,他的鼻子能自动捕捉她的气味,虽然似有还无。她却坐后排,一路翻看资料,根本不给彼此交谈的机会,还不如在公司里边有说有笑的亲近些呢。这个女人,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气恼地把车上的音响放大,就当是自己一个人在路上飞飚——车里的人是透明的。后来她反而不看资料了,静静的听起音乐来。雅尼的专集,原来她也喜欢。她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像走进了某种虚无里迷失了。他反而不好意思打扰她这一刻的宁静了,甚至为自己能为她带来这份宁静而暗暗得意,觉得这一刻他们彼此间拉近了距离,她这样放松的坐在他的旁边,没有戒备,没有硬壳,放牧着她柔软脆弱的灵魂,多么美好呀。她终于在我面前放下了伪装,他想。
今天她还是一袭紫衣,修身束腰短小西上衣,过膝包股鱼尾西裙,把她的腰身修饰得多一份则嫌肥,减一份则嫌瘦。淡紫的朦胧感又不显老气,三七分过耳短发,雪肌黑发,明目皓齿,配上紫水晶耳坠,整个人矜贵又婉约,像一朵淡雅的牵牛花。透过后视镜,他时而欣赏着这一上帝的杰作,暗暗叹息自己的运气,也许,这一辈子自己都与她无缘吧,哪怕近在咫尺。
但我不会放弃的——他一脚踩下油门,从超车道越了前面的大拖车,像是在为自己鼓气。
(四)
没想到对方公司的主管是这样没有素质的人。小男生对这公司的印象大打折扣,舅舅还说这家公司是大财神,要他注意点呢,谁知碰上的却是两个人面兽心的豺狼。小男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那两个人,一个中年的贼眉鼠目,对她虎视眈眈,一个年轻的却傲曼无礼,眼神咄咄逼人,在做壁上观,像随时准备着看一场好戏。这签的什么鬼合同?来是的个什么鬼公司?如果不是他们开出的合作条件那么优厚,他真想拉她一走了之。
她知道事情是有点麻烦。原来一直与她交接材料的是个和蔼的老人,他的助理也很好说话,没想到今天签合同的人这么难搞。
她知道可怕的不是那个贼眉鼠目的中年男人,因为实权似乎在那个傲慢的年轻男子手里,他们对这份合同还在犹豫。他们公司有雄厚实力,能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他们只想挑选最好的单位,大把公司等着和他们合作。所以她只能竭尽所能,详尽地解释自己的能力和计划,并且一条条道出合同里的重点,承诺与责任都尽量多的揽在自己身上。虽然她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好这个项目,但有什么用呢?那个中年男人,时不时的趁着她翻看图纸的时候挨近她,故意去触碰她的身体,那个有实权的傲骄男子,却把这当成一场秀。虽然看惯了这种龌龊事,但自己没兴趣却喜欢欣赏别人的委琐,是个怎么的变态心理?她有点弄不明白。内心深入,她狠狠的剜了那个隔岸观火的男子一眼,然而,他似乎竟察觉到了她隐秘的心理,竟对她挑了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