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1.
夜晚宁静，我开始写诗
这些句子很快衰老
如同一首歌跌宕起伏

时间，让一个亲人进入诗
我仔细斟酌：用名词还是量词？
用名词进入他就是父亲
而用量词进入他就是一滴声音

以诗为歌。我们共涉孤烟
抑或徒步红尘。风漫漫
拂出记忆，与一缕时光静分

2.
端坐于季节。这思维在心底
蓄了很久，视线之外
沧桑跌进了掌心

默示童年，我在水中刻下记号
苍茫中，父亲流动的身影
在涟漪中逆流矗立
仿佛远古的一座青山

吟歌，听风。父亲的轶事
正如此刻的一尘不染
低低地驰进庄严的国度
融入我瞳孔的颜色

3.
我把一堆故事搬进诗
一个故事随着地平线萦回
另一个故事在今日诞生

非常正确。我想起若干章节
这些章节像顽固的骨骼
从一个故事到另一个故事
都被挡在目光之外

并不复杂。人生的旅途
像父亲口袋里的烟
大中华或者牡丹
这些最终都下落不明

4.
我已筋疲力竭。我在诗里
挤进了许多动词。像牵、抱
像跑、飞。然后然后

这首诗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温暖，是刚强，是博大
是被风雨垒起的岁月
烙在父亲的古铜皮肤上

我还想，把父亲的梦与天空
镶嵌在一起。把花与山川
奔流在激荡的血液里

5.
我走出芳龄。我宁愿落进
一缕白发的光芒。所以
我想这一定是一首深沉的诗

这首诗在夜长梦多的时辰
错过忧柔。它安闲地穿透太阳
携带大相径庭的洗礼
之后，褴褛出征

最后，我还要把水牛写进诗
虽然这让父亲有些委屈
但是这不能怪我。一首诗总要
有些内容：土地、河流或者村庄
不然，写诗有何意义？

◎母亲

1.
早晨，村庄呈现一尘不染的景色
古老的土墙安详地跌进日子
母亲把胳膊伸向竹竿
小心翼翼地晾着一些衣服

晨曦落在衣服上，像一层金色
柔和得让人眩昏与神往
我犹如一个站在年轮里的孩子
唱起儿时的歌谣
在岁月里纤细的流连

2.
傍晚，夕阳从山巅缓缓下坠
这个过程风一般从容——
月光升起，孩子们在固有的存在里
以永恒的平静迎接一个个黑夜

母亲关上木门，上床做梦：
蓝色的村庄更像是一面镜子
萤火虫的光掠过四肢
拒绝黑暗。而黑暗统治着青山
统治着田野，却无法介入母亲的梦

3.
我在无形无踪的天空下
在纵横交错的山色之间矗立
在错综复杂的小路中
在苍茫辽阔的田野上漫步

或者驾驭自己的躯体
然后在刹那间散尽芳华
——母亲在远方呼唤我的名字
而我用内心回应：马上回去
于是，母亲脱下斗笠
瞬间感到安心

4.
阳光，斜照在山顶
岩石缓缓回视着迁徙的水牛
晚风吹向松林，发出阵阵涛声
母亲举起手臂挡着誓言

突然忆起童年——
我将面孔傻傻地刻进寒冬
寒冷聚拢过来，无休止地盘旋
高空之上，浮云俯视着尘世
就像母亲与我泪眼相看

5.
子夜的雨点敲打着土地
灯光把夜色朦胧在意境里
母亲撩开如烟的往事
看着稻草人一次次精疲力竭

我用眼泪融进雨点
在回忆的界面进入篝火
升华成母亲和我的两个人影
时而紧紧凝固在一起
时而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