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华奎
◎行走大理
不问西风,我便知山里有一座城
城里流淌着一个姓氏,也卧着一个王朝
白云不舍远去,在城头高悬,或打盹
它从体内抽出流水
开始回忆,这里的月亮也曾有一颗风流心
柳溪前,我听水间马蹄声飘远
你摇动廊下风铃
用暖色音调,奏响一支暮曲
又见段公子在马上抱拳,挥别云样的女子
我们纷纷抬头,对着天空说出满城爱意
只是你我终将散去
没留下一粒尘土、二两相思,培植半生缘
◎拉市海
饮马的女子在听水鸟们唱歌
无数粒音符,流自她的琴孔,成为袖间风
作为纳西族人内心的支流
山间水从未虚度过
就用万卷情思,交出百花坊和大片青草地
山坡上,羊如云稠
拉市海倦守一席之地,喝自酿的酒
水草们不小心都醉了。只有几条船醒着
风也醒着
来来去去的人,都在不停向它问路
◎过茶马古道
矮脚马撂起蹄子,走在茶马古道上
风里飘着千年茶香
你不用担心,茶饼和盐砖会在雨中抱病
烟火还没散去
每一个字都在书中搁浅,被撰作文明史
花二百钱,骑马过古道
你心虚怯,绝不敢
与一位纳西族牵马老人对视
他的眼神,比一条路说过的哲言还深邃
矮脚马许是累了,就用肉蹄
原地里踩出一圈皱纹,也踩疼了他的背影
木碑上,手体字已被雨水漂白
漫山遍野仍是茶香一片,等一些人回来
◎瘦金妹
丑苹果叛离了季节,都歇在树上打盹
你推开柴门
拧眉,叹气,对着阳光和水开始自怨自艾
你对着树说,父亲已老,像一把锈犁
孩子走在小径上,脚步比山坡还斜
男人还出门在外,被楼群压缩成一个病句
哦,金妹!我想像山风一样喊你
只挥一挥手,就从枝头摇下几枚丑苹果
它们显然不如你瘦
却都把甜味埋藏在腹中
沿途上,你向着人群叫卖,怯怯地
喊声低过湖中水声,叫不醒午休的鱼
◎彝家酒馆
进门或出门,都能看见柴火在院中跳舞
酒旗以复古形式
模仿一群人,手牵着手,在风中调声
你无需聚目,凝神
也能看清彝人胸中的火把,那么旺盛
酒馆内,人们用乡音描述天南地北
还有他们舞动裙衫,掀起了一波红焰
山间物事多俗性
一旦披上彝风,就有了石头的性格
若走上餐桌,便是一道道上好的下酒菜
今夜我只饮米酒,食野生菌,读它们
给人间写下的留言:
明天,你会不会来?
◎夜游丽江古城
夜暮降临时,我从云端降临古城
转过身,发现自己也是一朵云
体内植着骨头
城中水,身长腰细,但不肤浅
每一道流渠,都在为人们诵读一部史诗
你在垂柳下用指尖示我
只要顺着它指引的方向走,就不会迷失
拨开了人群,我与时光逆向而行
又见老土司堂前策杖,礼事
饮一坛玉酒,便一头醉进纳西族谱里
若再醒来时,或又将掀起一场木府风云
应人间之约
此刻,天空交出亿万粒星光
古城交出一片灯海,我只能交出一双拙眼
看它们相互关照,呼应
清风徐来,水中那枚弯月,或是它唤来的
彼时,我们天各一方
互看白云牵念,虚构一场风花雪月
◎白水河畔
吐一口金光,雪就化了
山间水会用禅语告诉你
你眼中的太阳是一位神灵,他来自东方
白水河缓行在石灰岩间
围绕一座山的主题,娓娓讲述一个族群
纳西,纳西
我似乎从中听出了大地沉厚的寄语
你于晴天里打伞
用碎脚步,在河畔种植爱意
每一粒石子,都是从你肩头滑落的种籽
被夜晚收集,成为星星
我搭乘秋天抵达时
河水开始瘦了,也更加白了
叶满秋是个诗人,正站在山坡上为你诵吟
◎蓝月谷
秋日里饮酒,猜拳行令
接下来,晚霞就走上你的脸庞,令水断片
满山松林高举着苍翠,还你一个辽阔的怀抱
而你的心中,却住着一座雪山
雪还没有如期降临
风在山坡上招手相迎,徐徐地
你还没醒来
梦中呓语,无意间泄露了一幅秋蓝
那时,我追赶着一枚落日走向谷地
走进夜里
看见你在月光中沦陷,也在月光中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