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父亲只是一种称呼
而此刻,我看到了四十年前的自己
一个孤零零的,浅薄无知的自己
像一只陷入困境的老鼠
被黑夜和父亲的责骂深深地卡住
我的身体快要失控了
是的,这就是小时候我对父亲的仇恨
直到现在
我从未找到让自己彻底放弃的理由
◎老家拆迁
——那是父亲!挥舞着巨大的利刃!
河西的树林里,一只猫卷曲着身体
它和张家大院一样仿佛刚刚遭到洗劫一般
树冠已被砍伐一空,碎裂的树枝被丢弃在地上
尚未玷污的树根直挺挺的注视着父亲的背影
它的每一个毛孔正在燃起怒火
在大地的底层
在绣源河岸最近的村庄
挖掘机吞噬了全部的石头和瓦片
有人用花言巧语迷惑曾经的同族
而河面的水越来越涨
紧接着九月的冷风开始慢慢生长
那种从未有过的寒冷
可是,没有人甘愿被放逐
帐篷里的马匹踉跄地行走
如同一个动词,潜入黑夜——
那被光秃秃的世界折磨着的人们
◎孤独的灵魂
继承了爷爷家徒四壁的小院
继承了父亲稀薄的家产
站在街口打量着漆面斑驳的大门,丝瓜秧,葡萄架,一棵苹果树
以及石面上长出的苔藓
而让我更加静默的
是跟随了父亲十年的骡子
它像一滩死水一样躺在地上
微弱的阳光照耀着它疲倦的内心
浑身漆黑的皮肤,堆满了一层层灰尘
我不能开口说话,甚至不能呼喊它的名字
仿佛有一条河流正在按照父亲孱弱多病的意志,浮浮沉沉
◎写一首诗
我不写天寒地冻的冬天
我不写春暖花开的艳阳天
我只写家乡的土地与父亲
用宁静,取出街口的缓慢与灯火。
冬天的夜。没有人知道
——我悲伤的秘密
绣源河的水已经离开了我
◎回忆论
这里终究会变成我的父亲
一切美好,甚至都会变成我的祖国
还有这里的树木,奔跑的马路
天空中飞翔的翅膀
不需要太多晦涩的语言
似乎不需要任何人发出声音
在慢慢浮起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里
始终找不到樱花盛开的方向
这里的树干,在冬天,骨架会变得更为清晰
它的体内隐含着无比神奇的火焰
我们曾经纵情倾谈,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拂手而去
◎父亲,节日快乐
今天,我要扮演
一棵盛大的庄稼
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父亲,爷爷说你就是一块石头
爷爷把他说成一块石头
奶奶说他是又臭又硬的石头
还会生锈。如果一定要我形容
我的父亲。我会说:连块石头都不如
他只适合放在院落里
收藏孤苦伶仃的纸烟和酒令
但不能否认我的骨子里流着他的血
意识里,我是他的另一面
我喊父亲,嚯嚯有声
就像喊到他的痛处
而他坐在墙根,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最初的手
这是一双肮脏的手
这是一双放在哪里都不受待见的手
我把它称作我的父亲
有时候空荡荡的
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
有时候会发出敲击声
像是高挺的松树一样燃烧
现在,我高举着它,
像一个年轻的战士
我的——光辉
永不熄灭的劈劈啪啪作响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