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烙在6000级阶梯上的爱情

作者:古月银河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9-10-20   阅读:

  
  (一)
  “铛、铛、铛”铁锤敲打钢铣的声音,清脆而宏旷。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峭壁上传出,跌进悬崖,落入云絮的怀抱。云絮用薄厚淡浓的羽纱,为天籁谱上五旋韵律,重新释归于苍穹,浩瀚的林原深山,便被这曼妙的旋律倾覆……
  老妈子坐在峭壁顶端的石阶上,一边细致地纳着鞋底,一边听着空旷山谷回荡的天籁。时不时地合着节拍,轻声哼调几句突然从心底窜出的那古老沧凉的《十七望郎》:“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
  “铛、铛、咣——”峭壁下传出小伙子结束今天凿阶工作的信讯。
  老妈子从《十七望郎》的清幽中舒缓出来,专注地凝眸着脚下曲曲弯弯的石阶,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夕阳镀红的青石梯上出现。
  不一会功夫,当最后一抹余辉在石阶将隐未隐之间,小伙子准时转过峭壁的壁廓,看见云端处的老妈子。
  “老妈子,今天的《十七望郎》,啷个少了一望哟。”
  “小伙子,你这石梯是愈凿愈下去,我就只好减掉一望,留着在这儿望你了哟。”
  “老妈子呀,差不了几步就到山脚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下山了。”
  “嗨,小伙子呀,我都在山上一辈子了,还下山去干啥子哦。”
  “莫要这么说哟,老妈子。你跟我在这深山老林里诂(呆)了一辈子,趁着我们都还能走动,赶紧把石梯凿完,你也就可以下山去瞅瞅外面的世面了。”
  “外面有啥好瞅的。看你从上山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凿梯,这悬崖上的青石呀,一晃眼就磨去了你五十年的光阴。那时,你满头青青的黑发,油亮亮的,象抹过猪拌油那么光滑。我就想呀,哪天没油了,扯下你两根头发,就能煎出油来。可是,为了这条石梯路,现在你这满头的白发都可以当油灯照了。小伙子呀,你咋就这么傻哟,为我这苦命的妾身,就这么搭上了你一辈子。”
  “老妈子,你说啥子哟。从咬了你手指那天起,我就晓得我这辈子注定了要伺候你一生。只是让你跟着我躲在这深山老林中吃苦受累,几十年不容易呀。凭这一条,我就得加倍使劲,赶快把石梯凿完,让你顺顺当当去山外瞅一瞅,看一看。”
  说话间,小伙子已站在了老妈子面前。老妈子用手指抓牢衣袖,使臂袖形成一张抹布,缓慢举起,为小伙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小伙子忙将左手握住的钢铣换去右手,使右手将钢铣、铁锤握在一起,腾出左手挽扶着老妈子,乘着暮色向山崖的木屋走去。
  (二)
  小伙子叫刘四江,老妈子叫徐惠清。
  五十多年前,刘四江还是个刚满六岁的小屁孩,玩耍中不小心磕掉了门牙,便被同伴们戏称为“缺牙巴”。一天,村子里鞭炮声声,唢呐阵阵,16岁的徐惠清乘坐一顶大花轿来到村前。伯娘忙叫“缺牙巴”赶快拦在轿前,说轿里坐的是你新姑姑,只要让新姑姑摸一下缺牙,你就会长出又白又坚实的新牙。徐惠清将盖头微微闪出一许缝隙,羞涩地将右手食指轻轻伸向小屁孩口腔的缺牙处。不料,小屁孩重重地一咬,吃痛的徐惠清急忙缩回手臂,怔目一看,食指上已留下一枚浅淡的齿印。
  大花轿重新被抬起,向张灯结彩的二叔家走去。小屁孩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花轿出神。伯娘拍了拍小屁孩呆傻的脑门子,说:“傻孩子,你长大了,也要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哦。”
  “我不娶媳妇,只娶新姑姑!”小屁孩心里嘀咕着,却没敢说出来。
  新姑姑徐惠清在小屁孩眼里成了最美艳动人的仙女。每当在村头地坝相遇,小屁孩总会不自觉地垂下眼帘,不敢正视,怕自己世俗的瞳仁瞧脏了姑姑美丽的仙颜。
  自古红颜多薄命。在小屁孩心中美若天仙的徐惠清,并没有因为美丽而带来幸福。在接连生下四个娃后,丈夫患急性脑膜炎去世,26岁正当风华的徐惠清成了寡妇。更要命的是婆婆认为,儿子是被徐惠清克死的,便毫不留情地将寡妇连同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一道赶出了家门。来不及慰籍愈合新寡创伤,徐惠清拖着孩子在凄风苦雨中痛苦地煎熬着。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小屋,除了一张缺腿的旧床,仅有一堆同样破烂的锅瓢碗灶。那日子真叫个苦呀,连三分钱一斤的盐也买不起。为了裹腹,挖野菌、刨树皮,哄好了孩子,再起早贪黑地编织草鞋,每双能卖5分钱呢,便是一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小屁孩也在岁月中渐渐长大,16岁粗壮得象只小老虎。小老虎眼睁睁地看着仙女遭受着生活的折磨,每日里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想去帮助,又怕遭到拒绝,睁眼不助,于心难安。于是便只能暗中付出关注和帮助。此后,徐惠清破烂的小屋前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多一袋盐、一碗米、一把蔬菜、一碟油。有时,徐朝清赶集归来,还发现漏雨的茅屋会被重新翻盖,换然一新。
  一天,孩子吵着要吃鱼,徐惠清拗不过,只得带着孩子,用竹篾编织的勺子去河边滔鱼。由于河岸陡峭,又雨后湿滑,一不小心,徐惠清和孩子一道跌入河水之中。远远跟在徐惠清身后的小老虎见状,急忙赶至河岸边,来不及脱褪衣衫,一头扎进河水中,救起了徐惠清和孩子。当徐惠清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眼盯着小老虎说“谢谢”之时,小老虎这才十年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正眼清晰地看了一眼徐惠清。尽管此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面容已显焦瘁的徐惠清与十年前坐在花轿里穿着新娘装的“仙女姑姑”判若两人,但小老虎只一眼,便从那落魄散失的眸子里找回了当年那个貌美若花的“仙女姑姑”。心中的涟漪不由澎湃起伏……
  从此,小老虎不在羞涩躲避,时常主动赶去为徐惠清干一些诸如挑水、砍柴、翻盖茅屋、插秧播种、照料孩子等等体力活和家务活。渐渐地,两人互瞅的眸子里,开始闪烁出一丝一缕的别样情愫。
  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久而久之,村子里开始出现闲话,毕竟小老虎与徐惠清年龄相差了整整十岁。再者小老虎正年少风华,而徐惠清不仅寡居还拖拉着四个孩子。这样的组合,在古朴的村邻乡里,显然是不会被接受被认可的。两人开始背负起沉重的精神压力。七大姑八大姨除了围堵小老虎,更是将一些恶毒的碎语狠狠地砸向了徐惠清。
  小老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此纷繁复杂的局面,对一个涉世未深,还算不上真正成年的小伙儿来说,不得不承认是件十分棘手的难题。但要小老虎放弃徐惠清,抹掉那个在心底蕴藏了十年之久的“仙姑”形象,显然也很难办到,甚至无能为力。
  小老虎惆怅着一脑门子的愁思,漫无目的地在山梁坡道随意而行,但无助的脚步,偏偏不偏不倚地将小老虎带到了熟悉的茅屋前。信手推门,只见徐惠清双颊挂满梨雨,哽咽的抽泣似霜打桃花,令人垂怜痛惜。小老虎无法再思想什么,一把搂住徐惠清,闷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徐惠清抬起泪眼,不明就里,颤声问:“去哪里?”
  “上山。”小老虎斩钉截铁地说。
  “上山?”徐惠清仍不知所云:“上啥子山?”
  “天龙山。我们上天龙山。那里是深山老林,连打猎的都不会上去。我们在那里安家,没人能再烦到我们。让我在那里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
  徐惠清不知是否听明白小老虎所说的话,但最后一句“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却听得真真切切,忙不迭失地点头道:“你说去哪就去那吧。”
  (三)
  小老虎刘四江在一个清晨,以箩筐挑起四个孩子,徐惠清跟随身后,用了三天三夜的时光,爬上了天龙山顶,在山崖旁寻得一处山洞,暂时安顿下来。
  天龙山海拔2000余米,山高林密,人烟罕至,终年里云遮雾绕,就是一些依靠打猎为生的猎人,都轻易决不涉足山顶,可谓名副其实的“世外桃园”。
  刘四江徐惠清在山洞安定下来,便开始了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上山初始,刘四江靠打猎为生,好在天龙山因属原始森林,猎户们又鲜有涉足山顶区域,猎物众多,打上一只野猪或者野狗之类,便够全家吃上好几天。徐惠清心灵手巧,起初用大樟树叶为孩子们缝串成衣。后来,学会抽树叶脊筋磨蹭成线,用竹篾制成织针,缝制衣服,或用兽皮缝制生活用品。如此一来,总算比原始人类进步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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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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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耗尽五十个春秋,一锤一钎开凿出的不仅仅是为爱人下山的6千个台阶,而是铸造了一个关于爱情的世外桃源,在这里没有世俗的目光,只有《十七望郎》的动情歌唱。小说描写的主人公的爱情,就像这山崖上筑路,不仅有闪耀的火化,而且有锲而不舍的恒久。这充满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精彩,感人,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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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西部井水

    文中的钢铣应该做钢钎吧?

    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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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古月银河

      @西部井水  对头。钢铣应为钢钎;是一种金属尖头的钢棒,主要用于建筑施工作业。老朽之误,敬请友友们见谅。

      2019-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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