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点，雾霾。
　　306省道，通过峨眉，峨边，过金口河,进汉源路段。
　　车在半山腰行进，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垂直高度达到500米的悬崖，悬崖下是汹涌的岷江。
　　这是一个缓坡，马上就是一个尖刀状的拐弯。
　　车开着灯，灯光无法扫除雾霾。车一路犁过去就像船在海中犁出一条水道，两边的雾像海浪一样在车的两旁翻滚。
　　在车窗玻璃的作用下，两旁的景致在对称的地方有了自己的影子，在车窗里看着，有一种海市唇楼的感觉，一切都是虚幻的。开着40万的路虎车，50岁左右的老板用余光看到了这偶然的虚幻，便有些飘然，以为这便是仙境了，自己根本在腾云驾雾。
　　就在这时，从后面冲来一辆摩托车与路虎车平行，也许是因为能见度不好，摩托车没有看见小车旁边有个60岁老人，就一下子冲上去，摩托车和小车同时紧张，紧挨路边的老人惊叫一声蹲下去，摩托车一打，碰了下小车，倒了，小车往里面一打，停住了。
　　小车停住，车主下车看情况。
　　小车开得慢，摩托车倒下之前在车身上靠了下，摩托车主迅速熄火丢开车，车被缓慢放下去，所以车和人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摩托车主赶忙把车扶好。一看见小车下来了人，立即坐在地上，一把抱住车主的腿，喊道，就是你，……不能走。
　　小车车主使劲地要摆开，可是那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死死地抱着，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僵持在那。
　　摔在地上，腿上有血浸出的是一个60岁左右老人，他正准备到峨边去赶县城。
　　老人坐在地上，好像丢了魂似的。
　　不一会便围了一群人，村长书记的也迅速到了场，他们问，是谁撞了你啊？
　　老人指了指摩托车车主。
　　村长说，你不赶快把老人送去医院看看，抱住别人的腿干什么呢？
　　摩托车车主说，就是这辆小车逼我车，造成车祸，要陪，他也要陪……现在我也起不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再说……小车车主厉声喝道，大家看见他没有任何伤，都批评他，你放开人家，起来好好说。
　　四周的人都在喊，放开，放开……无助的年轻人终于松了手，慢慢站起来，站起来还故意把腿蜷着。
　　
　　大家把注意力放到老人身上。
　　小车车主说，我要去办事，你说个数，我陪，摩托车也有责任，就让他带你去看。
　　人群里有人悄声说，检查治疗，现在的价格，少不了5000元。
　　摩托车车主说，你想跑？都知道医院是无底洞，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你想把包袱扔给我，想害我？
　　老人一声不出，只是挽起裤腿，膝盖那里搓掉一个巴掌大小的皮，血在缓缓地浸。
　　你说个话，表个态嘛，是去医院，弄好再说，还是现在给钱，自己去看？有村人焦急地催促暗示，意外之意是看好为止，可以慢慢索要钱财。住在省道边的人遇着车祸多了，也都精灵了。
　　老人看看村长，村人，又低下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村长以为老人要求高，给老人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讲明各种利害关系，暗示老人要么去医院，要么多要些钱。
　　有人低声嘀咕，至少要2000元。其实是在给老人递话。
　　你想怎样，说句话吧？所有的人都巴巴地望着，等着。
　　就这样吧，我给2000元，按刚才那个老乡说的给。小车车主说。
　　老人嘴巴动了动，又沉默了，等了几十秒钟，猛然抬起头说：““我不去医院，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有点痛，你给我10元钱就行了。一会我自己到医院补个疤，抹点红药水就行了，哪有那么小气的？”
　　大家都愣住了。
　　有人说：“你都伤成这样，怎么不提出多要一点钱？”
　　老人淡淡地说：“他只伤着我的一点皮肉，又没有伤着我的骨头，10块钱足够了。”
　　小车车主掏出100元递给老人说，不补了。
　　
　　摩托车没有想到老人的要求如此低，早知，自己一掏不就完了，气得顿脚。自己在此磨几个小时，半天打工又白费了。
　　他想不开。
　　他一把拽住小车车主右胳膊，高喊道，你给2000元，我带老人去看，你不能欺负老实人。
　　还有，你要赔我半天的误工费100元，惊吓费500元。
　　小车车主冷笑道，刚才我想给2000元，现在你们还耽误了我的时间，我一分也没有……
　　什么逻辑，魔鬼逻辑……摩托车说，两个人拉着，扯着……谁也劝不下，非要扭到交警处去解决。
　　全然忘记了是在省道上。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他们站在悬崖边，那里只有几根稀疏的扶栏。他们全然忘记了扶栏外是悬崖，河流。
　　这时一辆重车哼哧哼哧爬上来，一绕过尖刀弯，一下子看见公路上聚了七八十个人，顿时紧张，由于惯性，刹不住车，重车冲过来，刚转过弯不到五米，把站在扶栏处的看热闹的一排人，全部扫到悬崖下，自己也冲了下去。
　　车，人，货在几百米高的悬崖峭壁上碰撞着，一边做自由落体运动。
　　人像出土的石块毫无牵挂地掉，重车像块巨石跟着掉，所有看热闹的人全部目瞪口呆，像石像一样僵持在那。
　　这场车祸加上司机，死亡13人。
　　人们这才想起车祸的源头——那个老人，等人们四处去寻找老人时，才发现老人根本不在。
　　原来老人在摩托车和小车争执时，他慢慢的爬了起来，用手檫着腿肚流淌的血，一拐一拐地走了，没有任何人看见。
　　很多人还在为老人没有多要点钱而喊屈喊遗憾时，老人其实已经远离了这场是非。
　　车祸造成国道堵车近一天，造成人命财产损失，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算法。
　　而这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车祸开始……那个摩托车车主，小车车主此时一声不吭地定在那，争执早不知忘到爪洼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