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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锁

作者:西凉雪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4-29   阅读:

    一
  太阳很热,离下工还有几个小时,妈还在队里的场上认真的翻晒豆秧。我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很想哭,但又不敢。
  场的一角,有一棵小小的杨树。树下,有一小块阴凉。我走过去,在哪里蹲下来。阴影里,有一丛马莲,马莲丛中,开着几朵淡蓝色的花。一只白色的蝴蝶,远远的从苜蓿地里飞过来,落在了这朵花上。
  伸手去抓,它飞走了。我轻轻地摘下了那朵花,掰开了它的花瓣,用自己细细的手指,揪下了花瓣里面一根白色的花茎,然后把它塞进了嘴里。花茎有点麻,还有一丝丝涩,我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它就滑进了我的嘴里。
  我的肚子还是很饿。
  就在此时,我看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有几颗被泡得又大又软的豆籽儿。
  这个发现,令我十分开兴。三、二步跑过去,用手轻易地抠出了那几粒豆籽。来不及细看,就将它们丢进了嘴里。但不知怎么回事,一颗豆子,却丢进了我的鼻孔。
  我吓得哇哇大叫,急忙用手指去捣,但那颗豆子,像要通过我的鼻孔进入嘴里一样,越抠,它却越往里进了。
  妈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扔了木叉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又哭又跳的我。
  干活的男人和女人们都跑了过来,看着哭叫的我,什么法子也没有。
  赶紧送卫生所吧,不知谁在提议。妈吓得大哭起来,抱起我,飞快地向大队部的卫生所跑去。
  卫生所的大夫姓申,是父亲的小学同学。忙时干农活,闲了就给人们看病。
  妈从地里找到了申大夫。这时,我的鼻子,已肿成了一个大蒜头,面部扭曲变形。另一侧的鼻孔,也马上要被堵死了。妈吓得跪了下来,她几乎要给大夫磕头了。申大夫一看,也吓了一大跳。在他行医的历程中,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病例。
  大夫用镊子,又用钳子,忙乱了一阵子,也没有法子把那颗巨大的豆子从我狭小的鼻孔里抠出来。头上的汗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滚。妈大声嚎叫,奶奶也闻讯跑了过来。
  申大夫急得直搓手,眼看着,我就要被窒息而死了。他忙乱地翻着自己的保健箱,忽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拔去了瓶口的红绸小塞子,将那个瓶口对着我一侧的鼻孔。
  一股辛辣的味道,从鼻孔冲入。鼻子一阵发痒,我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那个足有小拇指头大的豆子,猛的一下喷了出来。我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来,才知道,那个小瓶子里装得是鼻烟。
  妈又哭又笑,无数次的给申大夫致谢,道好。申大夫也不客气,摸了一下我的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给丫头找个干爹吧。
  我们那个地方,若家有小孩子身体状况不佳,常生病,或是常发生一些小灾难,就要请人禳解。禳解方法之一,就是寻干爹。寻干爹的人选颇多讲究,首先是已婚,并有儿女,还要父母双全,并和孩子的父母年岁相当。在此基础上,还要此人的属相和孩子的属相相合。如果具备以上种种条件,孩子的父母就要请人去拜访,请他们作自己孩子的干爹和干妈。当然,被选中干爹的人,自然也感觉到某一种荣耀。
  这次意外事件的发生,把奶奶和妈吓了个半死,她们执意要爹请人去给申大夫说,请他作我的干爹。当然,事先,奶奶和妈早已打听到了,申大夫各方面的条件,都极符合作我干爹。
  拜干爹的仪式很复杂。我们那里叫“戴锁”,这锁就叫长命锁。
  到了戴锁那一天,干爹和干妈会另请二个人(自然是当地有头面的人),或是干爹另请三个人,双数“四”(喻四季平安)一同前去。锁为特制的“长命锁”,一般用银子或是铜片打制,上面饰着花纹及龙凤图案(男为龙锁,女为凤锁),与核桃、铜钱,及见面礼金一并以红线拴系,在进行仪式的时候,戴在孩子的脖子上。还要为孩子备齐“身皿”(即衣裤鞋袜),给孩子从头到脚的穿在身上,另外备有供品祭奠祖先。
  我依稀还记得那个场景。申大夫叫了村子上的另外三个人,他们将我抱到一个倒扣着的斗上,把一个木头升子装了一些麦子,放在我的头顶上。其中一个人,大声说:“头顶升子,屁股坐斗,孩子能活九十九”。我一丁点小女孩,被他们围在一起折腾,吓得大哭。申大夫又拿出了点心、花糖,红头绳,塞在我的怀里,我才止住了哭声。申大夫在我的头上化了裱纸,念念有词。我嘴巴里塞满了点心和花糖,耳边一阵轻风掠过,他大声说:“狼来封口,贼来迷路,大吉大利……”,爹把我的头按在地上,给申大夫磕头,大声喊三声:申家干爹!申家干爹!申家干爹!干爹响亮地回答:唉!唉!唉!不一会儿,我穿着那身花衣服,脖子里挂着两个大铜钱,下面坠着一对大核桃,骄傲地跳出了院门。
  二
  正月初二一大早,奶奶在一个塑料面的蓝色大提包里,装上十个暄暄的大白馒头。我呢,头上戴着干爹给我买来的桃梢帽。帽子两边,是二根长长的带子,妈给我紧紧地挽在脖子上。身上,穿着干妈给我做的花布大襟衣服,大襟前面,缝着一个很大的口袋。口袋里装着花糖、花生和核桃。最骄傲的是脚上的那一双鞋,是爹从凉州城里的百货大楼里买来的红条绒,妈新学了一种新样子做的。还在鞋面上钉了二个汽眼,又用红头绳搓了根鞋带,穿在上面。
  年三十的晚上,我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妈上完了鞋底的最后一针,顾不得夹脚,就穿在脚上,和着鞋睡在热炕上。初一日早上,院子里有一层薄薄的雪。我掀开门帘看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脚上的鞋,舍不得走出去。爹和弟弟们,正吆喝着,要把牛和羊赶到外面的地上“出新”。我一跳一跳的跟在后面,到了村子外面的地上,村里的人已经围了一大圈了。我故意把脚抬得高高的,想让玲儿、水存、芳芳她们看到脚上的红条绒鞋。但不一会作儿,我就发现,她们的脚上,都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鞋子。但她们谁也没有桃梢帽,因为她们谁也没有干爹。
  装好了馍馍,爹从屋子里推出了自行车,把我抱到前面的横杆上。我和爹就在呼呼的寒风中,去给申家干爹拜年了。
  申家干爹离我们大约一公里多一点。约十分钟后,我和爹就出现在他们家的大门口。
  大门上,贴着干爷爷写得对联。干爷爷是我们那一带出了名的老夫子,是读过私塾的。古文、算术都很好,最好的就是他的大字。春节前,方圆几里的人家,都以能求得他老人家写的对联而为荣。
  爹支好了自行车,站在大门口读那副对联。上联“耕读传家躬行久“、下联“书继世雅韵长”。我半懂不懂,仰头傻看。想问爹,还没来得及,就看到,裹着一双小脚的干奶奶,正从院子里一摇一摇的走了出来。
  我害羞地藏到了爹的背后,但还是被随后跑出来的芸姐姐一把拖了出来。她一边拖着我的胳膊,一边大声向院子里喊:妈,雪妹妹来了。于是,我那善良而憨厚的干妈,就忙不迭地从厨房里跑出来。一把拉将我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还用手托着我红红的脸蛋,细细地端详之后说:丫头,又长大了。那一年,我已经十二岁了,被干妈这样看着,觉得很害羞,就挣脱开了。
  干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他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握着爹的手,说一声,亲家来了吗,过年好着撒。然后,接过爹手里的蓝色大提包,把我们让进暖烘烘的屋子里。
  进屋后,干妈赶紧把我抱到炕上。顺手要脱下我脚上的棉鞋。我死活不肯,因为我的脚上没有穿袜子。但芸姐姐还是抢着把鞋脱了。我赶快把脚藏在被窝里。不一会儿,云姐姐就把一双漂亮的红尼纶袜子塞到了我的手里。
  干姐姐昭芸,漂亮的就跟画里人似的。跟着干奶奶学得一手好茶饭和好针线。但她不爱念书,四年级上了半学期,就回家了。在学校里,一看到我,就拉我过去坐在树下,给我梳小辫子。于是,我每天顶着她的佳作回家,但少不了挨奶奶的一顿骂。奶奶说,头发一天梳一次就够了,梳多了,会掉头发的。至今不明白,这话有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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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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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时光在忽明忽暗地往前走着,曾经顽皮发生了小灾难,却因此拜干爹拥有了长命锁,从此之后,作者的生活里就多了干爹的一家,他一家人也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不同的角色,留在记忆深处,历时几十年,再相见时挥之不去的仍是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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