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

一张犁
就是一只握住大地的手
像笔一样撰写着中国的农业
披荆斩棘的时候
你的头颅
总被擦拭得雪亮无比
锋利无比

啊 开天辟地
叩石垦壤
从来凭的就是这块铁硬的骨头
而绝不是神的双手
我土中刨食的先人
双手紧紧抱住你
撕开丛丛莽莽

蓦然回首
那些被你稳稳当当走过的日子
梁峁起伏 沟壑纵横
一直到城里的米饭之香
我们都无法丈量

　　　　　　　　耙

朴实得牛高马大
我的又一个亲如泥土的兄弟
你的骨气如同你的锋芒

经世致用的时候
你的矛头 最硬最尖最利
总是訇然卧倒
匍匍前进 把如錾似凿的爪子
探进肥沃的胸脯
我的草莽英雄啊 以雪亮的牙齿
以阳刚的手势
梳理荒芜 咀嚼冻土
挠出了多少蒺藜骨朵 多少藤蔓
多少稗草
宛然打开一部新出版的哲学经典
持久而松软

那夜 被父亲扛着归来的月牙儿
多像你亮铮铮的肋骨
令我终生敬畏

　　　　　　　　　耱

你一定记得
那青枝带叶烧的青春气息
那泪流满面的早晨
以及那刻骨的痛觉

我的高高的酸枣树啊
有谁像你
被编排得如此亲亲秘密
情同兄弟

毕生与土地相亲
如同一只被父辈驾驭的木排
那种扎扎实实的感觉
结结实实的感情啊
多像父亲粗糙的手掌
摩挲我的脊背

耧
 
像泉水叮咚叮咚
一旦听见牛铃撞着耧声
我就知道  你在秋天的田野里
在茫茫晨雾里
慢慢蠕动
 
祖父是呱呱叫的把式
扶着你左右摇晃
播种  实在是一种极不简单的艺术
匀速前进的时候
他的表情总是那么严肃

脚穿三只铁鞋的你啊
你的心脏
多像有节奏的钟摆
步伐精确
心音美妙
 
那一粒粒生命的种子
从你的腹腔淅沥淅沥滴下
那星星点点的音乐
是珠落玉盘吗
是播种  是颗粒状的汗珠
在你的脚窝里
我们就像被母亲纳进鞋底的针脚
整齐而绵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