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送父亲回家 三
在送父亲回家的路上，在回家给父亲办丧的日子里，我天天忙里偷闲地想这些。深为父亲的死而有憾：我一直天真地认为，他可以不死的！一生都那么健壮，只害过三次病，这次的小小中风本可避免，即便中了也可救治，大不了就是瘫痪；更何况，他还有交待没说呢，以致后来的后来，我们发动了众亲友来猜度，父亲到底会留下什么遗言和遗憾，我们猜遍都不满意，也许就差那么一二，但核心的东西我们实在不知，也许对父亲来说就简单的那么一两件，因我们思虑过甚而心烦意乱，因父亲有一重大特点是关键时话少，总是那么干净利落的几句，甚至说完自己的就走了，也不听别人的辩驳或解释。可是父亲实在走得太快，我真的有话要找他说，难道我从小挨的打就白挨了吗？我还要和他融通勾兑，我信我们之间没啥不好说的，几十年过了什么都得了，唯生命最重要，人活着就是莫大的幸福，一切的“严”字和荣辱只是人生一个稍纵即逝的刹那。我也非拿自己今天的成人成功去光照自己的昔日，也非拿自己的超越去说事和偏低他的老而“无用”，我们只想平心静气地交淡和回数面对。也许有人会认为这个没必要，但我认为太有必要，我们需厘清一些东西，扫除我们之间的一些隔阂和阴影，让我们父子之间重布光亮。如父亲在，我想这一切都不难解决，因他人老气衰，也学会了多栽花少栽刺，和善与日增强，但毕竟给我们父子之间留下了不少的浓重阴影，只因他的溘然辞逝而让这一切变得遥不可及，且随他一个人的消失而永远遗憾地带走了。
这就是我心底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病，成了我一次次写父亲，缅怀和“讨伐”父亲的心灵根源。我要达什么目的？我要通过这些对父亲的检视回顾与怀念，来还原父亲的本真灵魂，我不会忘记他当队长二十年对群众对集体对国家的大功无私的大德，也不会忘记他辛勤养育我们三姊妹长大成人成家的大恩，但我也要“数落”他因教育方式方法失当而给我造成的身心重创，我只想和最想在他有生之年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与之交流清楚，达成共识，然后真实书写，成为我们父子间的一部心灵史，成为于人有益的教科书，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只为我一人的“单相思”了。
这样好吗？
我在与灵魂尚存的父亲对话。我为什么在你生离死别之时不像别人那样彰你功德，铭你一生数不胜数的为人为公的艰难与伟业，而反复历数你与我的矛盾冲突与互伤？这个问题我一开始就置疑并想回答但无法一下回答，试图通过这些平缓的叙述来找答案。我这样写你“恶”而避你善，是否意味着我有违辩证客观？是否证明我是一个不孝之子？谁给我的这个胆识和勇气？这点我可以坦率并自信地回答，只有阴暗之人才最怕见阳光，怕被晒化，而一个磊落之人才敢揭丑审丑，因任何卑小邪恶都于他无可奈何，他无私无愧就无惧，敢于并善于解剖自己，是一个人难得的高尚品质，唯如此，阳光才能穿透天宇，洞明无垠心底的世界。父亲，我对你如何你知道，天知道，世人有不少知道。今天，我以这样的方式缅怀和重新送你，再次领你出来给查伤治病，然后再送回去，安息于老家故地，完成你生前的一些心理及精神打量，给你一个我心底的盖棺定论，你乐意这样吗？怕不怕我如此“折腾”？因为在我看来，一个人的生命极其有限，即便你到了人称的高龄，但谁又说你活得长呢？凭你一生硬朗的身体我一直觉得你至少活一百岁，但一个人的精神可以永存和光照后世。父亲，我虽无法说你就能光照这个世界，但至少照耀了我们儿女及全家。特别是我，为什么母亲一生没打我，也绝少骂我，但我对她印象还没你深，也没写你的多，不全是她健在的原因，而是一种东西，我反复想过，这种东西，就是你永恒的精神！父亲，你有永恒的精神和人格力量，所以你无惧、自信、“残暴”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这些别人对你的好感及感恩，而炼狱般地成全别人，而这一点，是我养了自己的孩子，遭受到同样的不可避免的问题后才想到的，所以我送你返家的同时，你送你回到精神灵魂的高地，去好好地安顿和安息！
在那些阴雨里，我的心情一会是阳光，一会是阴霾。我把所有的情思与悲怨都种植在对父亲丧事的操办里，我不惜用一切操劳去抵挡自己所有的痛苦，还不可抑制地像父亲一样威严地动怒，恳求所有的办丧亲人虽不能也不必面面俱到，但至少在一些重点项目上必须做到极致，成为别人的不可仿效，来弥补我对父亲的遗憾与表达我的赤诚，因我需要这个轰轰烈烈的效果，来结束父亲波澜壮阔的一生，让安息的父亲永远安静，我再给他盖上一张精神永存的大被，让他安然于九泉，与他一生都没走远的故土青山为伴，融而化之，奉献给家乡和世人，我也要让本文没有提到的他的光辉思想和为公业绩之旗代代传承飘扬！这时，我们之间的所有误会遗恨都微不足道，甚至都会随那阵阵的炮声，熊熊的火焰，与袅袅升空的纸灰，一起灰飞烟灭，我录此为了忘却的记念，留下这份珍贵的人生档案，也是父亲最后的轰烈悲壮痛快之圣洁与豪迈！父亲一生都不怕死，这回我真的领教了，这么慷慨痛快绝然，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父亲一生也不爱计较，许多事他都善忘，其胸襟是何等大度！好了，我在那一迭迭飞升的纸灰和阵阵炮响之中，把一切阴暗渺小都彻底埋葬，只留下父亲人格精神的旗帜飘扬。我很多时候都会想，我终究还是没超越父亲，父亲在我面前分明就是座山，我需用终身的努力去跨越，这也是他对我从小就有的最大希望。现在我什么都不说了，父亲，我送你回家，把你安顿在精神至上的灵魂之乡。（[写于2014,3,12修改于2014,4,27清江河）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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