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合奏】月下的麦田

粒儿同题征文

作者:帘外落花    授权级别:A    绝品文章    2019-06-01   阅读:

  
  从项目部出来,贵祥叔心里明显憋了气,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平常他喜欢吹口哨,哼几句小曲,和干活的妇女开玩笑。工地上的玩笑大俗大雅,麦子、广东他们几个年轻一点的遇到这样的玩笑,假装不懂,还得憋着不能脸红。偏偏老赵喜欢,老赵、麦子、广东三个人分一组,不能满足老赵热闹的嘴时,老赵的嘴会搭到其他组民工身上,那些玩笑也就长了脚跑出三人小组。广东想利用假期赚点钱回去复读,出工会带本英语书,休息时背单词。老赵不在时广东总扭着麦子说话,讲他的迷茫,广东的迷茫也是麦子的迷茫。两个一心想通过读书跳出农门的年轻人相遇,总有各自的情绪。广东的憧憬还在路上,麦子总想起当年拿到录取通知书,年迈的父母背着家里存下的玉米去粮站交了公粮,换了一个居民户口。毕业分配到一个发不出工资的国企,没几个月被失业。企业随后变成私企,一下就红火了。当时的政策有下岗证的人创业有优惠,麦子去办下岗证,人家说企业没宣布破产,不能办理。又因为分配过,不准参加各种招考。麦子的遭遇在那个时代不是个例,但她不能接受因她的遭遇,导致村里好几个孩子辍学,小小年纪便外出打工。麦子难过,无数个夜无数次迷茫的失眠,和从项目部回来那晚一样。这些辍学孩子的父母在麦子考上大学时,投下过赞许的目光,把麦子作为孩子成长和学习的目标。麦子失业不是一个人失业,是村子对读书的怀疑,对读书无用的肯定。尤其是那个小学没读完去混社会,等麦子读到高中时因抢劫被判刑的男同学,在麦子失业那些日子,已有了自己的公司,拿着大哥大挂着拇指粗的项链回到村子,几轮中华烟打下来,村里的小学再没办得下去。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农民,农民还有块地。麦子面对现实,无话可说。家乡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远走他乡,跟着贵祥叔出来,在工地上和泥浆,抬石头。工地上没人笑她,干活煮饭,给民工们算个帐,写点收条借条,帮写家信,大家都很尊重她,把她关爱着。麦子的工棚在最里面,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天出门,总有几个男民工主动陪着保护她,麦子去黄河边洗被子,总有男民工借机洗衣服陪她,帮她拧水,帮她晾晒。他们也不当着麦子开荤玩笑,这些用心的体谅麦子都感受着。因此马经理每次下来批骚批骚时,麦子就有一种想狠狠和他争论一番的冲动。每次都被老赵及时用胳膊和眼神制止了,老赵讲出门在外受气的时候多,尤其是老板包工克扣很正常的,还有些老板工程一结束卷包就跑了,民工白干的事情经常发生。有些人还要屋头寄路费才回得去,在外面一年遇到的事在家有时候一辈子都遇不到,能低头就得低头,骂几句不少肉,只要最后能拿到工钱。马经理背后是国企,工钱拖点没关系,不怕跑就更要忍住,现在不忍,等验收的时候,让你返工几次,白丢了工钱不说,路费都回不去。哪里的老虎都咬人,年轻气盛还是自己吃亏。老赵说归说,说完也会唉声叹气一会儿,麦子到底经历过一点事,知道低头,广东看到麦子难受,拳头都捏出水了。与广东说话,不能让他太绝望,麦子每次都说读书吧,读了大学还有点希望,不读希望更渺茫,社会的发展是慢慢来的,读了书总是好的,至少被人欺负的时候知道为什么欺负,还有机会去反驳,老马他们是被欺负得不得不快乐起来麻木自己的,还有元宝这些被欺负了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元宝只有一身换洗衣服,洗脸从不打湿毛巾,每次捧水洗脸再用边角擦擦,一张毛巾用很多年。
  没拿到一分钱,还挨了一顿骂。以前马经理还会说等哈子嘛,慌个球,这次直接开骂,一句假装承诺的推话都没有。贵祥叔把闷气都压在了脚上,走起路来像要飞起来,一些无辜的小石渣被踢到路边,非常不甘心地发出反抗的嚓嚓声。不一会儿出了村,四周的房屋果木退后,狗吠声渐歇,一片片麦田探出麦芒打量疾疾挪动的两个人,微微摇着头表示不明白这么晚还在路上干什么。除此之外空旷的四野寂静无声,月光静谧地覆盖着大地,黄河河面镀了一层银白的光。大概是心里的气走散了一些,贵祥叔过了一座水泥涵洞的小桥,在靠近黄河一面的麦田旁停了下来,选了面河的地方站住,等落在后面的麦子。贵祥叔平常抽三元一包的白沙溪,民工抽两元的芙蓉,一支笔不舍得抽,留着与人谈工程时才拿出来打。估计心里憋了气,也不管这些了,豪气地掏出一支笔,狠狠地吸了一口,那口烟可能直通脚底循环了一圈,才慢悠悠地被嘘了出来。
  抽了几口烟的贵祥叔好像回了神:“马经理那个胎神脑壳头装的啥,嘴跟吃了屎一样臭,等工程结束了,老子硬是要吐他几口口水。”“帮你一起吐?”麦子心里早没气了,一路麦香与微风让她内心宁静,何况还有那么明媚的月色。“今晚的月亮真好啊,贵祥叔,你还没说是呢。你看星星在天幕上跳动,像我们村里头那几个调皮娃儿,北斗七星的勺子快伸到黄河里了。”
  “读书人的脑壳里是不是净想这些。”贵祥叔反问,在他看来,把星星看成调皮娃儿的事情,也只有读书人才干得出来。
  “总会好起来的,老赵说工程款拖很正常,又不是没遇到过,气还不是没办法,不过有机会,我硬是要狠狠反击马经理,真是恶心,嘴巴点都不干净。”贵祥叔和老马他们在工地上干了几十年,穷过、富过。贵祥叔原来也赚过钱,那时候在成都买个房也才十万二十万,但他想给两个娃儿多挣点,承包了一个垫资的工程,谁知道工程完工很多年也拿不到款,本钱都拖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两年又重头带工人赚点劳力钱熬着。老马原来是一个工程队的施工员,那个工程队的老板遭了一回包工头卷款逃跑,老板拿不出钱给民工,遭打了一顿彻底死了心。今年是老马第二次跟着贵祥叔合作,他们的配合还算好,只是层层转包的工程充满了危机和风险,两个谨慎的人在异乡的小旅馆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了无数个工地后才选了这个业主是国企的工程,安安心心从老家调了几十个民工出来,谁知道干了几个月,工钱一直拖着。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和各种渠道了解,发现仍然是层层转包的工程,到贵祥叔这层已经多手了。每米路基招投标的价位到贵祥叔这里缩了好几倍,除去沙石材料,民工每米大概能拿到十二元工钱。沙石材料器械都得租用和购买当地人的,老胡自己带来的搅拌机,不出两天就被人撬坏了,石头验收也不合格。贵祥叔干出了经验,来之前就探访过当地的“水”深不深,还和那个出租搅拌机的家伙成了朋友,带着老马、老赵、麦子去那个人家里喝过两回酒,吃了人家的血肠,在炕上烫了两回热屁股。在搅拌机老板的帮助下,每车石头比老胡购买又少了五元。贵祥叔他们后来又请那个供销社女人的男人一起喝过几次酒,王监理的堂弟就不用睡在水泥房了。那个堂弟爱喝酒,一喝醉就睡着了,睡着了就忘了冲预制板,没吃透水没被养好的预制板在做边沟时一脚踩下去就碎了,为此没少返工。只能把王监理请去工地看,王监理骂一次,三五天以后的预制板就带着韧性,可以由广东上下跳串,也能用麦子想出来的推石头给预制板定位再填土的省力方法。老赵和广东搬起一个预制板时,麦子就赶紧钏一撮泥沙撬一个石头抵在下面,让预制板最快速度定位,有了她的快速定位法,三个人平均一天下来要多出别的民工三五米,等于多赚几十元。几个月下来工钱加起来够广东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了。算着这笔账的时候,麦子和广东都开心得很。
  白天是忙碌的工地,长期在一起干活,已经像亲人。工钱拿不着,大家也低头干活,遇到天气晴好的时日,老马早早放老赵回工棚做饭,有一次老赵做饭的时候,汽车站那个醉鬼过来骚扰,要不是老马回来拿放线的工具,还不知道会怎样。那以后,麦子和广东也会被提前放回去。吃过饭,一群人绕过一片丰饶的麦田,麦田隔一两百米一段田垄,田垄一边一排高大的白杨树,蓝天白云倒影在清清黄河中,远山有雪,近水有光,就着火红的夕阳,脱了鞋走进黄河,清澈见底的河水一下把心都吃透了,凉得女人们惊叫起来,叫声里有欢悦有释放。斑斓的水底,男人们抚水擦洗胳膊,聊一些远远近近的事,在自然景物前,女人贪恋景色,男人喜欢胡吹。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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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将整个压抑的生活状态掩盖在麦子诗意的视角下,给现实的痛多了一些朦胧的浪漫。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在社会大环境下显得那么悲壮又沧桑。麦子,落入农民工中的大学生,慢慢的从理想中撕开了一个缺口,跳到了现实的工棚中。小说刻画的几个人物还是成功的,粒儿似乎走的是麦子曾经的路,追求理想,广东又走麦子现在的路,屈服现实,中间那一群民工,还是换了这个地方又换那个地方。生活,需要仰望星空,也需要脚踩泥土。小说总体看有些拖沓,个见。


执行站长   吟湄:
第一届真人同题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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