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合奏】月下的麦田

粒儿同题征文

作者:帘外落花    授权级别:A    绝品文章    2019-06-01   阅读:

  
  “这下有好戏看喽!”老赵憧憬着一场想象的战争。
  张经理是个人行为,不值得分析,麦子拿了铁锹去和水泥。马经理才恶心,在麦子看来。有一天,工地上来了几辆豪华越野车,是马经理的领导和领导的领导。马经理屈膝着腰,比老家那头套了橛子的牛还温顺,脸上一直散发出饿狗见到骨头的甜蜜和快感。
  贵祥叔知道麦子讨厌马经理,可工地已经两天没有煤了,做饭烧的是预制板制模要不得的烂木头。贵祥叔一再好话:“去吧,麦子,你普通话好,你说他们才不会装听不懂。”麦子是跟着贵祥叔出来的,贵祥叔说她读过书,帮写合同记哈账。到工地上以后,合同不是天天写,记账的事也不多,她便跟着老赵做小工,也给工地煮饭。小工工资不高,大工能多拿一半。麦子来了没几天,对当地方言无师自通,后来和村民沟通的事也交给了麦子。去项目部的路上,路两边的麦田一直延续到黄河边,麦芒根根向上,青色的麦叶,鹅黄的麦芒,碧蓝的黄河,银白的山崖,洁白的云彩,湛蓝的天空,一派繁盛的田园景象,真不愧是大西北的小江南。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日月山矗立在不远处,浑圆的日月山在阳光下呈现出圆弧轮廓,贵祥叔指着日月山说,这里翻过去不远是青海湖。麦子喜欢青海湖,可她一次都没去过,每次从省城出来分路,这边沿着拉吉山走到这个工地,那边可以去看塔尔寺,可以去青海湖,可以去茶卡盐湖。刚到西北时,贵祥叔安排麦子在另外一个工地管账,工地三五天才有一点活,她们租了一个小旅店厕所旁隔出来的杂物间住下。小旅店的服务员是老乡,相处时间长了,对麦子有了信任,忙的时候让麦子帮看登记室,在登记室南来北往的人见得也多了,多数还是长途车司机和受西部大开发蛊惑想来捞金的人。带着希望来,以残存的不甘耗损着越来越稀薄的希望。一个在茶卡盐湖拉钾盐的司机,给麦子描述盐湖的盐精如何美,晶莹剔透的盐精能呈现出各种美丽的造型,他说下次去茶卡盐湖会给她带一块盐精过来。一直到离开,那个司机来来回回无数趟,盐精也没见着。
  走在路上的脚步是漫长的,总要说点什么。贵祥叔在外面的时间久,见过的世面多,新疆青海西藏内蒙古,一路说着走路也快了许多。中午的时候,看门人悄悄电话贵祥叔,项目部来了资金,老胡他们工程队领了几万。贵祥叔带了一辆摩托在工地上用,被王监理临时有事骑去县城了,一时找不到车,只好走路倒项目部。从风景谈到拿到那么钱怎么安排,路边的麦穗给路过的人点头,被两个谋划时光的人一再忽略,成了麦穗彼此的问候。想做一件事,无论思虑多少,困难和障碍有多少,总是有事成后的打算和侥幸。虽然从开工到现在,贵祥叔只从项目部要到过几千块钱,但那也是希望。拿到钱把元宝、元林、老丁他们几个家里有娃读书的学费给了,给老赵把一个月的米面油买足,免得总是接不上餐,再给每个民工一点零用钱,还剩多少?贵祥叔想了想:“再买个煤气罐,抢工期的时候,炒菜快一点。”还有广东复读的学费,记住。麦子带来的几本书都能背下来了,能买几本书就好了。说起来工棚也算在镇上,只有一个老式供销社和两组货柜,由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各自经营,供销社下边有一个烂汽车站,一周见不到一个车,一个长期醉醺醺的男人守大门兼卖票。车站旁边有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夯土墙清真馆子,卖羊杂汤和面片,夫妻小店,三五天开一次门。麦子她们住的工棚左边是村民的房子,右边是卫生院,里面有两个卫校毕业的医生,有镇上唯一的一间厕所。熟悉以后女医生值班时准麦子一个人进去,再熟悉一点的时候,男医生也就装没看见麦子使用厕所的事了。
  麦子他们住的工棚是供销社那个女人的男人搭建给修电站的民工住的,电站运行后闲置了下来。比帐篷条件好太多,不用担心大风大雨,工棚里里外外三间半,工具下工都得拖进屋子,占了一半开阔地。当地人除了石头不顺手牵,什么东西都会转瞬即逝。贵祥叔他们租来堆水泥和钢筋的房子被撬了许多次,派出所的警察都厌恶了。只好请王监理的堂弟,一个永远醉醺醺的酒鬼住在那个工棚守水泥钢筋。贵祥叔劝那个人少喝酒的时候,他讲不喝酒叫男人嘛,还讲他们省的代表去参加“两会”,总理问某省的代表来了没有,说来了,总理接着问醒酒了吗。王监理说他堂弟都醉了一辈子了,劝也没用,由他吧,醉死就算球了。
  白天在工地上和水泥、抬石头、填土、浆砌,时间过得快,大家开着玩笑很快过了。一到傍晚吃了饭洗漱过,工人尽量不出门,刚开始大家还玩一下纸牌,后来没钱了,就赢烟,烟也没了,大家躺在工棚发呆,实在要出去也是几个人一组。随时能遇到提着酒瓶子歪歪倒倒的年轻人,他们有用不完的力气,下手又狠,高兴了一瓶子下去。即使早早关了门,也经常听到他们路过门外时的戾气,偶尔会有一个瓶子或者石头砸在关闭的铁门上,巨大的响声划破夜空,那些醉鬼的笑声写满了寂寞与空虚。工棚没有厕所,睡觉前大家集中去野外解决,老马随时告诫注意安全,女人出门必须结伴而行,男民工要在不远的地方等候守护,漫长的夜,工人们用睡眠打发,麦子用书打发。
  必须买几本书,是麦子压抑了一个夏季的想法。有了具有现实和超现实意义的谋划,去项目部也不显得那么讨厌了,甚至有一种上战场的豪迈。平常两个小时的路提前半小时到,贵祥叔在供销社特意花十元钱买了包一支笔。项目部里,马经理他们踩着椅子在玩纸牌游戏,玩得兴起的几个人丝毫没理会贵祥叔和麦子。即使不玩,有马经理在,这几个人也会是这样的态度,玩着牌还好一点,至少不会一起装死人。贵祥叔等一局完了赶紧把烟打开,每个人散了一支,再挨着给大家点燃,原本就阴暗难闻的屋子瞬间被烟雾挤占得更浑浊。
  连着玩了几局有个人去方便,一伙人方才停了下来,马经理转头看了一眼贵祥叔,努了努嘴:“干啥,谁让进来的,妈*的。”麦子不愿意回想接下来的事。那些年没网络,也没有维权的说法,遇事只能忍,若是这几年,马经理那样的人早晚会遇到教会他好好说话的人,也一定有人向他伟大的妈妈致敬。
  项目部所在的村住了藏汉回土蒙古等多种民族,村民的住房风格粗看差别不大,细看因民族信仰不同,房屋布局纹饰差异明显,藏蒙人家的门外另建有煨桑炉。但差不多以夯土黄泥做围墙,内墙贴了瓷砖镶嵌半壁玻璃,地上斜铺小方块地砖,室内清扫得干净整洁。讲究的人户,院内建花坛种养花草,户户清净幽雅。工地前些日子移到措拉村那段路挖边沟时,路边一户人家院落里种了大量的杏、梨和苹果。小苹果红绿杂结,咬一口带着生涩的酸味,杏色红黄,不及老家水灵,甜味却实实的足。院里的老人一口袋水果象征性收一元卖给干活的民工。到工地上几个月了,还是去粒儿家学做面片那天,粒儿给了麦子一个她公公从省城带回来的水蜜桃。粒儿讲她男人好,婆婆厉害一点,不爱笑,公公对她好,她以前在州里面读过职高。麦子想问粒儿怎么会嫁到村里来,没有问出口。
  那天,粒儿婆婆不在家,但她婆婆那双犀利的眼睛无处不在,压在这个家里,压在粒儿周围,使得粒儿每次在工地上干活,能明显感受到她藏着的热情和克制的压抑。但这个家很富庶,从家居摆设到碗筷桌椅,四合院内还有一方菜地,菜地边角用方砖砌出纹饰,里面长着圆根萝卜、小白菜等高原菜蔬。麦子想起粒儿把花花绿绿的黄河石递到手里时,阳光从工棚投进月光的那块玻璃上透进来,从粒儿的发梢落下,逆光的粒儿有一种充满张力的沉静美。那个瞬间,麦子有过一次无由的心疼。为粒儿,为美落入尘埃惋惜。白杨树的树梢真高啊,在风中摇晃时发出美丽的哨声,清扫着月亮,星星在枝头跳跃。一棵树可以向着天空生长,一个人若落入尘嚣,那就平凡普通点,灰尘黏在哪就黏在哪,在哪都伏贴。草不能秀于百花,树不能高过丛林。深海养大鱼,丛林养猛兽。村子不适合美丽的女子。粒儿,美丽的粒儿。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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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将整个压抑的生活状态掩盖在麦子诗意的视角下,给现实的痛多了一些朦胧的浪漫。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在社会大环境下显得那么悲壮又沧桑。麦子,落入农民工中的大学生,慢慢的从理想中撕开了一个缺口,跳到了现实的工棚中。小说刻画的几个人物还是成功的,粒儿似乎走的是麦子曾经的路,追求理想,广东又走麦子现在的路,屈服现实,中间那一群民工,还是换了这个地方又换那个地方。生活,需要仰望星空,也需要脚踩泥土。小说总体看有些拖沓,个见。


执行站长   吟湄:
第一届真人同题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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