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穿过酒红
总算到阿尔泰了,大雪满天盘桓
总算租到了马,霞婶松了口气
总算只剩下三天路程,催马上山进矿
山路局促,雪比风恣意
黑子沉入白底
狼群亦随之下沉,深深的喉咙
当马失前蹄
霞婶就抱住马脖子
矿山里婴儿恍惚的哭声
让她抬头,雪野寸裂
身后的姑爷,身经百战
忐忑不安
女儿十六岁上山来,从湘潭乡下
故乡的土地瘦得发黄
但门前的蔸子塘,回清倒影
霞婶一路试图,找寻女儿的足迹
临行前,村支书再三挽留
“组织上正在考验”
有一年,我好奇老家
没穿喇叭裤,绞了长发闯了进去
惊醒了半个村子
“快来看啊,霞婶的孙子”
素不相识的乡亲围了上来
“霞婶的孙子就是不一样”
我不明白祖母哪来的红糖带去贫困家庭并接生孩子
哪来的力量照顾十多个孙子和外孙
不明白只上过夜校的她怎么断得了各家的家务事
后来很多年,她跟在乡下儿子执教的小学校里
活到九十四岁,也没来得及与人吵一架
习惯给学生熬汤,烧水
习惯睡前给观音上一炷香,喝一小盏酒
那只陷在雪窝子里的鹿
缓过星辰
女人们总惊奇她的大耳垂,喜欢去摸摸
从前晚我开始回忆,往事
挪动一只只白色的花
挪动三炷香,一杯酒
山野间她的一双大脚
多年纳鞋底的指关节
我写进诗歌,春色默然
雨丝,来自天籁
窗外的灯火,比山野还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