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刚》

一九六零年春，尽管大旱
高家湾的第一枝桃花如期绽放
七年过后，桃树再次开花
直到一九七八年
上了年岁的桃树背水一战
四月，挂在枝头的
仍是一朵不合时宜的花

桃树结桃子的心愿
在一代人的心上遗憾谢幕
下一个春天，只能从远方引进优良种子
精挑细选，重庆冯家冲的秋天金果累累
一九八三年二月最后一天
桃花结出了第一个桃子
高家湾的春天沸腾了

“因地制宜，落地生根”
高家湾的桃树、桃花全都这样说
冯家湾的倒春寒来了——
若不能把种子的符号在人间传播
就让他在春天溺水而亡
清明过后，新茶的汤色更加鲜美
口齿生津

桃花一朵朵在春寒中颤抖
刚进门的冯家，就这样夺了王权
在远安，从外地引进优良种子结的桃子
有了一个美其名曰的姓名——

冯刚

《 心旷》

十六年了，我戴着冯家的帽子走在高家湾的路上
雨水是酸的，太阳总是发霉
无论是东风，还是西风，它们都逆着方向吹

这些年，高家湾的桃花没有一朵是笑的
那些桃树，总是唉声叹气
桃花们，全都伤着心、流着泪

我时常跪在暴风雨中接受父亲电闪雷鸣的鞭子
在母亲的方言中
被那些同样操着本土方言的亲人指指戳戳

我在文字里记录春天，春天一直淫雨霏霏
十七岁，雨季真正来临
我背着夏天的太阳
孓身走在京广、沪杭列车嘶鸣的单轨线上

站在旷野，如果要想对绿色植物多吸收一些氧气
就必须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
吐出肚子里积郁太多的废气
心就旷达、辽阔，高远了

《高骏森》

二十年了，我习惯这里桃花反季节开放
站在暴风雨里，回忆昨夜旧梦
除了听见心在颤栗
看不见一滴眼泪掉下

在高家湾，两匹公马厮杀、搏斗
逃进森林的那匹小马
骨瘦如柴，面如惊鸟
桦树的叶子在林影里响个不停

心若旷野，驰骋阔达
骏马的英姿勃发出睿智的鹰翅
闯出森林，向蓝天高翔，向草原拔蹄
让白云让一让路，和羊群跳舞

二零零三年春天，高家湾的桃树再次发芽
桃花们绽放笑容，清风摇摇
九年后，我趴在一堆矮小的坟头上
看着空中乱舞的纸屑，泪水打湿泥土
盛开出一朵冰冷的白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