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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惹她生气了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8-02-26   阅读:

  
  我们都来自农村,以后要多帮衬。孔麦莉站在二楼的过道处,叫住我,上下看了下,见没人,悄悄对我说。我认真地答道:肯定,没有问题。心里却想笑,学校是这个世界的净土,桃花源,怕什么呢?在我心中,这是本市的名校,是实现理想的大舞台,是高空跳水的跳板,是万里挑一的人生背景。说完那句话,孔麦莉就迅速下楼去了,我一边慢腾腾下楼,一边在心里嘲笑她的怯弱。不过,因为她的一句话,我们成了朋友。
  那天还没有过完,问题就出来了。初到一个新学校,有点昏昏然不知所以,一会教师大会,一会忙教室布置,一会忙资料领取,一会忙课件准备。等到上午十一点通知新教师到小会议厅开会的时候,我匆忙之下居然啥都没带,就和另外六个新教师去开会。到了会议厅,看见大家都拿着笔记本和笔,我才发现自己的冒失,赶紧和旁边一个老师要了一页纸,胡乱找了一支笔,放在桌面。
  突然看见坐在离我只隔一个座位的孔麦莉,光秃秃的一个人坐在那,啥也没带。我想提醒她,已经来不及了,校长在客套一句欢迎新人加盟后,脸色一转,刚才的温和瞬间消失,马上威严到肃穆。校长的人高,身壮,脸大如满月,怎么看去,都觉得画片上的皇后。
  我吓得不敢看。只好低头听。不能和同事吵架,打架,一经发现,重惩;不能在公众场合说或者做有损学校名义的事,否则,后果自负;不能搞小团体……拿分数说话……正气氛紧张,好像一个人说话越说越气,到了愤怒的状态,正要爆发,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我微微抬头,只听“皇后”说,孔麦莉,你懂不懂规矩啊,开会怎么不带本子和笔?
  虽然那射人的目光不是打在我身上,我也感到了杀伤力。感觉不是人眼的光,而是球状的激光源发出的。我偷偷看了一眼孔麦莉,她的脸全红了。
  第二日,我刚走到学校门口不远的包子店,一眼看见孔麦莉,我走过去,准备买两个包子,孔麦莉看见我,赶紧给我付钱。她的热情和淡然,好像全然忘记了昨日的不快。我说,麦莉,我昨日也忘记了带纸和笔,但是我发现问题后赶紧找了纸笔应付过去,只可惜没有机会提醒你。
  麦莉笑笑说,没事。我们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往校门口走去。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们看到“皇后”站在门口右边。我有些害怕“皇后”,赶紧把剩下的包子攥在手心,捏成一小团,然后揣到裤兜。一看麦莉,还在吃包子。我们硬着头皮往里走,“皇后”突然厉声喊道:孔麦莉,站到。一边就把麦莉喊到旁边,进行教育。我听到半句:不能在学校里,办公室吃早餐,你不知道吗?请你有空的时候,把我们学校教师规范学习一下……我不敢听下去,赶紧跑进去。
  麦莉过了十几分钟才到办公室,她的眼睛红红的,我也不敢安慰,也不敢问。我摸着自己被包子油烫得发红的手心,居然有些想哭。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麦莉。
  至此,我才知道麦莉为什么开学第一天要给我说那句话。
  每天放学后,学校门口都聚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举着广告牌的各种辅导班的宣传队伍,卖小吃的,蹬三轮的。等孩子们走完,地上广告单比秋天银杏树下叶子还多,还厚。捡垃圾的几个婆婆像俯冲而来的大鸟,欢快地抢着捡广告单,嘴巴里自语着:大学校好,名校好啊……
  听着连续不断的好,我们很多人都从内心升起莫名的自豪感,这种感觉使我们忘记了所有的不快。
  一脸正气夏老师,站在那里,手,脚,身姿都给人一种凛然,正直的感觉。他拿了一张白纸,从一楼到五楼办公室,挨着找人签字。我不知缘故,问:签字做什么?他说,要求学校修正绩效考核方案。旁边一个老教师说,签吧,喊你签就签。于是我想也没想,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一旁的孔麦莉仿着捡垃圾老太婆的声音说,名校好,大校好,在乡镇中学,能有这样的民主吗?
  大家没有说话,但是我感觉大家是因为名校而来的满满幸福。
  好像为了加强某种幸福感,冬至之前,学校安排了秋季运动会。几千人在操场上摇旗呼喊,进行曲在高潮处循环播放。就像一个人走过来走过去,走不出的喜庆。
  星期一,第一节课还没有开始,一群人打头那个拿着类似一支笔的微型话筒,气冲冲去了校长办公室。不一会,有消息悄悄传递:有教师打人了,家长不服。我们办公室有18位教师。大家三五聚在一起,互相询问:谁打人了?空气紧张起来。办公室的张泽兰是个豪放个性,她站在方位上,指指四处,高声问:同志们,谁打人了?惹得大家一阵笑。
  等我上完一节课后,孔麦莉告诉我说:张老师遭了,她打人了。我满脸疑问。她不是刚才还问,谁打人了,难道她自己打人,还不知道。
  后来证实,原来是这样的:张老师是班主任,她们班拔河比赛的时候,为了安全,要把围拢看热闹的其它班的孩子喊走。张老师个子高大,大大咧咧的,平时做事情动作大套。那天他们班的比赛即将开始,她情急之下不小心摸了一个女孩的脸,然后把她推开。结果女孩回去告诉父母:我被老师扇了耳光,不想读书了。正巧遇着娇惯孩子的家庭,她家里就找了一群亲戚来闹。
  女孩家庭里爷爷是领导退休,好像知礼懂法,所以出现开头一幕,一群人浩浩荡荡像一辆坦克开进来,装了一切现代化装备:话筒,录音笔,摄像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
  张老师无意识的一个动作,经过一个周末,她早已忘记,所以才出现,她也发问:谁打人了?
  近五十岁的张老师从办公室回来后,从此低头不语。办公室静得出奇,仿佛有座无形牢笼,谁也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牢笼,该去解救谁。
  事后,只有我和孔麦莉的时候,她就会嘱咐我说,无论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动手啊。张老师当着许多人的面,给孩子,家长,孩子的亲戚道歉。为了平复这件事,学校还要求张老师写检讨,并且还扣除她年度绩效工资。我们替她冤,但是无法改变一点什么。
  那周真是多事之秋。周三,一个语文老师不知怎么回事,对班上一个女孩说:你是我见过最笨的孩子。也被学生告了。名校怎么会容许这样的语言?那个老师被停课一周,教育局,学校协同教育。学校马上召开全体教师会,通告两件事,并告诉大家要注意行为,语言。
  学校的气氛空前紧张。周四下午,又通知部分教师开会。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不知道谁又中枪了。结果发现全是上次在夏老师那张白纸上签名的教师。校长黑阴着脸,把大家骂了三个多小时,大概意思是说大家一心只关心钱,不关心教育,不研究教育,一件一件出事,怎么好意思谈绩效工资?有脸,还是无脸?
  会后,在夜幕中回家,孔麦莉灰头土脸地对我说,晏芭蕉,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天真了?喊你提意见,等你提了,结果把你骂一顿。等于挖一个坑,等你跳。我说,当初都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签字,看别人都签,自己也跟着签。真他妈的冤。在夜色里走着,大街上人来人去,我却觉得像是走在无人的世界,不知道要走向何方。麦莉看出我的伤感,她安慰我说,别想太多,事情都过去了,但愿这周赶快过去。还好,明天又是周五了。
  麦莉似乎总比我多一点乐观,多一点明朗,受她影响,我慢慢从那个圈套事件中走出。哪有什么真正的民主?别做梦了,我对自己说。
  第二天,下午一点左右,突然听到说,孔麦莉班上一个女生喝烈酒自杀送到医院抢救去了。孔麦莉也跟去了。自杀的女孩到晚上十点左右抢救回来。家人问她,谁惹你生气啦,你要自杀?她说,孔老师批评我,我想不开。
  孔麦莉镇静地问,我批评你什么?你说出来,让我知道自己错在那里。
  女孩虚弱地看看老师,又看看父母,像是害怕的样子,然后保持沉默。她不知道,这随意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孔老师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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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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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学生自杀,对班主任来说,真是天大的事,不管你有没有责任,别人都会对你有看法。学生没有死,班主任最后却疯了,值得深思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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